小开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下,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天气很好,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屋顶,透过小小的窗棂穿进房间,窗户打开了,窗帘正随风微微摆动。
一阵时断时续的吵杂声音透过窗户传了进来——鸡叫声、狗叫声、鸭子嘎嘎的扑腾声,还有人们交谈的声音……小开微微蹙眉,他的母亲依旧纵容他晚起,而这次比上次更晚。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坐起身来,又愣了一会儿,当他想起身穿衣的时候,屋子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不,是他母亲的哭泣声!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小开听得母亲哽咽的尖声吼道。
“赵大姐,真的,这种事怎么能有假的呢?”
“天哪!我的天哪!”
听到这里,小开一骨碌爬下床,立于窗前,伸出头去,看见他母亲坐在一根矮小的木凳上,一只手提着一把菜刀,一只手不停的摸着眼泪,她的身前放着一个圆形的木凳,上面随意扔着些黄掉的菜叶,周围围了一大群的鸡鸭……而她的对面站着的是与他们同村的苏孃孃,她哭丧着脸,仿佛死了人似的。
“赵大姐,这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
还真死了人?小开看到这里立马转身快速的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他跑到母亲身边,关切的问道。
“小开!”苏孃孃看见小开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赵义群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盯着小开一眨不眨。
“阿勇死了!”
“什么?”
小开顿觉天旋地转,阿勇死了?死了?
你别去那里!
钓鱼你紧张个啥。
阿勇,你别去!
当一个人的内心被恐惧啃噬,黑暗便随之而来。
“阿勇怎么会死了?”小开木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敛容屏气。阿勇昨天还好好的呀,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就——
“他今天早上和杨致富在红旗水库钓鱼,被鱼给拖下水了!”一旁的苏孃孃热心的告诉小开。
小开抬头看她,不由得扶掌一笑。这真是个笑话。阿勇身高1米8,体重160斤,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条鱼儿给拖进水中。
“苏孃孃,不要开玩笑!”他说。
“哎哟,这孩子,这种事,我还敢开玩笑啊!你舅舅那个人不要了我的命呐!”苏孃孃急了,红着脸道,“红旗水库里的鱼老大了,阿勇钓的那条鱼有3米长,你还不信,已经打捞起来了,鱼线还缠在脚上,绕了好几圈呐!那鱼还有气,人没了。”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得咚的一声,赵义群晕厥过去,倒在地上。小开大惊失色。
“妈!妈!妈!”
“赵大姐,赵大姐。”
小开的舅舅赵义雄可算得上桃花村最有钱的人了,因为儿子阿勇很能干,做生意赚大钱,是个大老板,他们家住着全村最大也最豪华的四合院。那个院子原本住着四五家人,但那些人家都搬走了,有的跟着孩子去了城里,有的去了镇上。只留下了赵义雄一家,后来阿勇索性把那几家人的房子都给买了下来,弄成了一个四合院。
阿勇的灵堂就设在这四合院的正中间,当小开搀扶着他母亲抵达这个四合院的时候,院子里坐满了人。是西山村的人,还有桃花村的人,还有些是镇上的小商贩和其他不知哪里来的人。他们全围在桌前喝酒吃饭,每个桌上都摆了十几个大碗,有鸡有鸭有鱼还有蹄膀……他们或低声交谈,或举杯豪饮,或埋头大吃。小开看着院子里摆放的各式花圈不由得悲从中来,与阿勇有关的记忆排山倒海似的朝他涌来,他曾经是他儿时最要好的伙伴,一起下河摸鱼、爬树打鸟……可如今……好好的人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虽然内心悲痛欲绝,但小开并没有当场发作,他只是耸拉着脸,面色凝重,缓步向前。
而小开一进四合院,不少人就看到了他。原本热闹嘈杂的四合院突然安静了下来,这种静谧至少持续了10秒钟。连瓢碗碰撞的声音也没有了。围坐吃席的人们纷纷抬头朝他们望过来,其中一个大叔站了起来,“赵义群,小开,来,快来这里坐。哎呀,没有等你们哦!”
赵义群冲那人笑笑,没加理会。她抓住儿子的手,小声的说:“小开,看见你舅舅舅妈了吗?”
小开四下张望,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来吃饭的。每张桌子上都是大鱼大肉,而他们每个人几乎都吃的满嘴肥油。他没有在人群中发现舅舅或是舅妈的身影。
“我们去灵堂看看。”小开挽着母亲往灵堂走去。
还没有走近灵堂,就听得里面传来伤心欲绝的哭声。
是舅妈,小开和母亲互看一眼,他发现母亲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掉泪。
“勇儿,我的好勇儿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们了啊,你让我们可怎么活啊!我的勇儿啊!”
赵义群一听到这哭声便再也忍不住,她松开小开的手,快步走到灵堂口。只见正中央摆着一具黑色的棺材,棺材一旁摆着一张四方木桌,五六个端公先生围坐在一起,念着听不懂的经文。灵堂的墙下还摆着一些花圈,还有一些白色的招魂幡,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冷风,招魂幡微微摇曳,就像一面随风飘荡的旗帜。而在棺材不远处,跪坐着一个灰白头发的年过半百的女人,趴在地上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