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萝莉和小伙伴的星星眼,方仲永的孩子身体不免受到了童真范儿的鼓动。于是三人结着伴,唱着歌,迎着初升早上八九点,哦不,是辰时的暖阳,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的,向柴大官人家行去。
待到了那边,显然因着是常客,又是乡亲,不便阻拦的门神们,个个露出不耐烦的鄙夷神色,但还是放他们进去送诗祝福。方仲永随意捏了一首五言在纸上乱挥一通,而后签上大名,头也不回的向前行去。
待过了花园子,三人便熟门熟路的绕到柴家公子的书房去。
啧啧,真阔啊,一个乡绅土豪的书房,国学氛围却看着秒杀了一大水儿SCI发一堆的二十一世纪知识分子。
又大又阔的书架齐天到地码了二面墙,用丝绒蓝布罩子罩着,展开一看,哇塞,应有尽有兮应有尽有,这真只是一个乡绅土豪么?
又大又阔的书桌上整齐的码放着版印的书籍,一函函用线装着,松阳的雕花墨砚台,湖笔大大小小吊一溜。
书桌旁摆了乌木圆桌的二尺高天然水晶山,秀雅莹澈,上面镌刻着柳公权的拓本题字,旁边还摆了一只五寸多长的木制双桅杆帆船模型,精巧朴素。
最让方仲永欢喜的,自然还是旁边那张铺着洁白被褥的大铜床。
真是土豪啊。他不由心下暗道,北宋铜钱乃是货币主流,这富贵的铜床,可不就是睡了一床人民币吗?哦,不,是一人民币的床么?而且,还是在书房都要睡个人民币床啊……啧啧……
正在他东看西看之际,却看见萝莉和伙伴二人,早已爬高上低的翻找起来,一面翻,一面碎碎念道着:“怎么不在这里呢?”
“要找什么啊?”方仲永疑惑的问道。一边问,一边想着,劳动人民果真朴素啊,放着这么多值钱的不顺,这是要顺走什么鬼?
小萝莉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几个粗壮狗腿家丁就已经拥着一个华服锦袍的小少爷出来,那小少爷面上浮现出熊孩子的一般神采,哈哈大笑着,将被家丁围住的三人一个个看一眼,随即笑道:“老规矩,吊起来,打——”
旁边身着管家衣衫的中年男子略略蹙眉,沉吟规劝道:“少爷,都是斯文人,讲究讲究,何必如此呢?”
“斯文人?”柴家小少爷忽的将桌边一堆书推得乱糟糟的,继而从下面抽了一打写着字的纸张,扔到方仲永三人面前,用一种从上到下哪哪儿都看不顺眼的目光,刺一般扫过三人的小脸儿。
方仲永并不吭声,只躬身从青石砖地面上拾起那些纸片,有的已经泛黄,显是有了几年的,全是一年年方仲永前来问候的贺诗,从他四岁第一次前来贺寿开始,年年不断。
看过去,正如后世王荆公所言,无什长进,岁月空添罢了。
他的内心忽然浮起一种屈辱,一种和这个身子融为一体的屈辱感受。
这个极其追求文化涵养,全民文青崇拜文豪,非科班出身无以拜相,非东华唱名无意光宗耀祖的时代。可以想见,方仲永这样曾为神童,却终成废柴的人,一生是何其的屈辱。
然而真的他有多大的错呢?父母身为农户,没有那等长远的眼光,也没有那等的经济实力供他读书,一个幼子的读书与否,和长子的成家立业比,对于几千年前的大宋农村,实在是没得可比的事情。
毕竟,科举之路,乃是用铜钱银子砸成的啊。
奈何,他是年少成名的方仲永啊,是北宋璀璨的神童崇拜文化中,唯一一个万世留名的笑柄啊。
柴家小少爷自然也看到了方仲永面上这般青黄不接稀里哗啦的反应,他唇边泛起的笑容带着一种蔑视。
随即又道:“斯文人?他是秀才么?他能中举么?他有诗词才华么?一个臭兮兮的小农民罢了,何以谈斯文?”
家丁们又一次扑上来。
“慢着——”方仲永却忽然喊了一声,那声音带着一种不符合他身份年纪的气场,竟让众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拿笔墨来——”他又吩咐了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规劝小少爷的柴家管家努努嘴,旁边的家丁赶忙将笔墨拿到方仲永面前。
方仲永俯下自己的十四岁的小身子,耷拉一只大脑袋,握住笔,悬笔舔墨,挥毫不已。
他写了不短的时间,身旁的众人也都为他的行为和曾有的神童盛名鼓动了好奇心,但凡识几个字的,都恨不得将脖子伸成长颈鹿,来看看这废掉了的神童,在写什么劳什子。
旁边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小萝莉也瞪着圆圆的眼睛,一字一字拖着老长老长萌萌尾音的童音,读出最前面那几个,还是仲永哥哥一笔一划教会她的字:
伤——仲——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