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衣外披麻戴孝的盛惟行,被夜风激的微微一个哆嗦,下意识的裹了裹麻衫。
“五弟,你怎么样?”与他隔着棺椁的盛惟娆似有察觉,轻声问,“要是困得狠了,且去后面歇一会,这里我一个人守着就好。”
“我没事儿!”盛惟行其实已经疲倦极了,他毕竟只有十岁,遭遇丧母之痛后,由于失了靠山,姐姐又公开得罪了祖母,下人的伺候也不那么尽心,这两天过的实在不怎么样,早已是在强撑,但他还是道,“我要陪着姐姐!”
盛惟娆叹了口气:“大晚上的不会有人来的,你听话,去睡会吧!到天快亮时,我打发人去喊你!”
顿了顿,又道,“大哥虽然在房里,但念贤、念洁现在都在后面安置,你进去时轻点儿,别把他们吵醒。”
“他们好生不孝!”盛惟行闻言,沉默了会,忽然怒道,“就算娘不是他们的亲娘,到底也给他们做了十几年嫡母——竟然晌午一过就找借口走了个干净!大哥也还罢了,他是元配嫡子,又是被爹喊走的,盛念贤跟盛念洁两个庶子,居然胆敢如此轻视娘的身后事!等明儿个祖父醒了,我定要派人前去禀告,给他们好看!”
盛惟娆默默的听着,末了苦涩道:“五弟,你以为祖父之前同意我的要求报官……就会什么都站在咱们这边吗?”
不待盛惟行回答,她又道,“你以为我今儿个为什么要你跟我一块给敖家人磕头赔罪?娘生前最嫉恨的就是那敖氏……因为娘苦心孤诣,好不容易才从敖氏手里抢到了爹,结果敖氏转头改嫁,过的竟比在盛家还要好!而娘反倒被爹渐渐冷落,以至于到了要下堂的地步!”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你道我愿意向敖家人低头?!”
盛惟行怔了怔,不安道:“姐姐,我晓得你的意思,现在不比以前,咱们必须谨言慎行。可是正因为娘去了,咱们在这二房没了靠山,盛念贤跟盛念洁他们的轻慢,才越发的不能容忍!否则这个口子开了,往后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咱们一脚?”
“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欣慰。但你忘记了吗?娘生前在这个家里,并不受欢迎,哪怕是祖父,其实也是不大瞧得起娘,连带对咱们姐弟,也素来不冷不热的。”盛惟娆努力压下涌上喉咙的哽咽,“这回为了给娘讨个公道,我又大大得罪了祖母,还有咱们那个爹——盛念贤、盛念洁虽然都是庶子,可他们的生母俱在!”
“那两个姨娘以前慑于娘在,对咱们自是服服帖帖,不敢造次!”
“可现在娘没了,咱们姐弟还惹了祖母与爹爹的厌恶,你说,她们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所以咱们现在怎么还能主动挑事?”
盛惟行咬着唇,攥着拳,半晌才道:“那……咱们往后岂不是都只能跟缩头乌龟一样过日子了?!这样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你要努力!”棺椁的另一侧,盛惟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素白的面颊上,已是泪水涟涟,她竭力让语气保持平稳,一字字道,“这个家里的人,之所以一直不大看得起咱们母子三个,除了因为娘当年进门的方式不光彩之外,也是因为,娘没有一个好娘家,而我们姐弟,也没有表现出值得他们高看一眼的地方!”
“姐姐是女流之辈,又有之前的经历,这辈子算是完了。”
“而五弟你不一样!”
“你是男儿,你可以念书,可以参加科考——只要你能取得功名,即使祖母仍旧记恨咱们,但祖父、大伯,这两位却绝对会重视你,栽培你的!”
“到那时候,盛念贤跟盛念洁,安敢不敬嫡母、不把咱们这两个嫡姐嫡兄放在眼里?!”
盛惟娆沉声道,“这是咱们姐弟往后不受欺侮唯一的机会——五弟,如果你不希望被盛念贤跟盛念洁踩在脚下,甚至需要看若柳扶烟那两个姨娘的脸色,你只能努力读书,读出个成果来,如此,咱们姐弟方有一线生机!”
“否则……只怕娘当年对付若柳扶烟的那些手段,迟早,会统统加倍还在咱们身上!!!”
“姐姐放心!”盛惟行脸涨得通红,咬着牙,呼吸略显急促,发誓似的沉声道,“等给娘守完了灵,我一定好好念书,将来金榜题名,给娘请封诰命,让咱们母子三个,在盛家,在这南风郡,彻底的扬眉吐气!!!”
盛惟娆似喜极而泣,连声道:“好!好!这才是我的同胞弟弟——不过,要想念好书,身子骨儿却必须注意,现在听姐姐的,快去歇会,啊?”
盛惟行深吸了口气,有些踉跄的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脚,道:“我去睡一小会,等会来换姐姐!”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刚走出灵堂,盛惟娆嘴角那点欣慰的笑,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借着孝帘外长明灯的光亮,只见她秀丽的眉宇间,皆是一片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