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禄忙收回视线,欠身道:“回小姐的话:那女子就是施大家,乃是丹陌楼前年请来的台柱,舞技精妙,尤擅《绿腰》,只不过施大家在这丹陌楼乃是客卿一样的地位,并非每日都会出场献舞。这次开菊会,本来说好了是在最后一日才登场的,未想今日会碰见她临时登台献艺,可见还是小姐有眼福!”
“《绿腰》?”盛惟妩好奇的插话,“她会跳盘鼓舞么?咱们家家伎最会跳那个了呢!不知道跟这施大家比起来,谁更厉害?”
盛惟乔心说这施大家也许确实不是每天都会出来献舞,不过今儿个到底是我们运气好,还是你盛禄提前安排好了,此刻故作惊讶的做样子,大概只有盛禄自己知道了——她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嗔她:“这施大家既然是在丹陌搂做客卿的,可见不是寻常舞伶。八妹妹可不能拿咱们家家伎比她,叫人听见了不好的。”
又说,“咱们家家伎在南风郡也算不得出色,不过是看别人家都有,凑个热闹买了些人而已。这施大家,既然能称大家,想来必有非常之技,咱们家那些家伎哪里能比?”
盛禄赔笑道:“正如三小姐所言,这施大家舞技确实出色,曾有人观后赞其独步天下,精妙无双——不过丹陌楼的东家不喜张扬,刻意把这评价压了下来。是以才不为世人所知。”
这话说的敖鸾箫跟公孙应姜都起了兴趣,纷纷停箸,看向底下已经差不多就位完毕的众女,道:“那咱们可要好好看看,这独步天下精妙无双之舞是怎么个与众不同的样子?”
话音才落,只听一声鼙鼓响,奏的却不是《绿腰》,而是《胡旋》。
《绿腰》属于软舞,节奏舒缓,舞姿优美柔婉,属于女子专舞;而《胡旋》却是节奏鲜明,奔腾欢快,男女老少皆可,多旋转踢踏的动作【注1】。
施大家以《绿腰》成名,转跳《春莺啭》等软舞也还罢了,现在忽然要献风格与《绿腰》迥然的《胡旋》,众人既惊讶,也都来了兴致。
一时间就听四周雅间中搁箸停杯声不断,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投注到了高台上。
但见一声更比一声急促的乐声中,施大家急转如风,全身彩带飘扬,裙摆骤开又合,犹如花开花谢,果然是精妙非凡,舞姿倾城。
最使人沉溺进去而不自觉的,是她急舞之间,轻纱外的一双眸子时而含情脉脉、时而媚眼如丝、时而高傲清冷,变幻莫测,似有情似无情,令人下意识的牵肠挂肚,悲喜相随——虽然因为面纱蒙着,看不到她具体容貌,可因为这双眸子,众人心里都下意识的将她当成了稀世难得的美人。
满楼看的如痴如醉,屏息凝神,除了伴奏的乐声,以及施大家旋舞之际踏地的脚步声与袖口暗缝的铃铛响外,竟连呼吸声也不闻。
许多人打落杯盘而不自知,半晌后,施大家的人影已经消失在台上,那群妙龄乐师也飘然退场,四周之人才渐次醒悟过来,望着已经空荡荡的高台,都觉得怅然若失。
不过高台上也没空多久,就有司仪上去,宣布今日的斗菊开始。
话音才落,就听底下二层雅间里,一把粗豪的嗓子笑道:“难得碰上施大家献舞,我这儿正好有一盆‘凤凰振羽’,形似凤凰起舞,姿态翩然,不敢妄言夺魁,只为感叹施大家方才之舞,且占个便宜,头一个上台,如何?”
这人应该是碧水郡当地势家中人,因为他开口之后,无论二层还是三层好几个雅间里都有人应和,表示不会跟他争。
盛惟乔这边是临时过来看热闹的,那就更加不会有意见了。
如此片刻后,就见一名蓝衣下仆抱着一盆“凤凰振羽”到台上。这“凤凰振羽”属于复色菊花,外部棕红,底部则是黄色;花瓣犹如舞环,管瓣纤细,尾端勾起如擎珠;中短外长,内部抱卷,外围散落;形态确如主人所言,犹如凤凰翩舞,优美动人【注2】。
众人喝了一回彩,有相熟的调侃道:“张兄,你还说不敢妄言夺魁,这品相比起前两天的魁首也不差什么了!合着你却是消遣我们哪!”
“今日这才头一盆,哪里就是消遣你们了?”那张兄笑道,“不定接下来神品辈出,我这‘凤凰振羽’成了垫底了!”
话是这么讲,但语气中不无自得,显然只是场面话。
盛惟乔他们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忽听盛禄小声道:“小姐,咱们的花什么时候送上去?”
“咱们哪来的花?”盛惟妩闻言,立刻扭过头来,诧异问。
不过盛惟乔跟公孙应姜、敖鸾箫却明白,这必是盛禄早就准备好的,好让自己这些人出个风头——可见这位管事为了招待好他们,着实费了不少心力——果然盛禄赔笑道:“小的奉老爷之命,在此打理盛家产业,本地既有这样的盛事,念在老爷的面子上,也给小的下了帖子。小的所以也备了两盆花,以待比斗之用。原本打算自己拿上去的,但现在既然小姐几位在,自然轮不着小的做主了。”
盛惟乔莞尔一笑,问其他人:“你们看呢?”
公孙应姜笑嘻嘻的向敖鸾箫道:“这儿就敖表叔一个男子,表叔您来说?”
“你们说吧!”敖鸾箫还在回味施大家方才之舞,闻言随口道,“这些我也不懂,终归是陪你们出来的,你们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