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西疆,乐羊文却也正向容睡鹤提到赵适:“若果要防备茹茹绕路西疆,单靠咱们眼下的人手,哪怕孟家乾那边也识大体,只怕也是抵挡不住的,必然要向北疆求助。北疆的怀化将军乃郡王嫡亲舅父,传闻这位将军素来爱才,尤其郡王还与他有血脉之亲,何不手书一封,令人送往,试探其态度?倘若赵将军顾念骨肉,多少可以为郡王分忧。就算赵将军罔顾亲情,也可陈说利害,想必赵将军在北疆身居高位多年,这点大局观总是有的。”
“北疆的援助,要是肯定要的。”容睡鹤闻言,却只笑了笑,说道,“而且根本不需要我写信!”
乐羊文惊奇道:“郡王可是别有妙策?”
“说起来与先生也有关系。”容睡鹤瞥他一眼,说道,“之前我携家眷远行,从出长安当晚驿站失火起,一路上几乎就没有哪天是太平的。直到得先生一行人之助,伏击孟家乾成功,方才缓了口气!”
“假如我所料不差的话,无论是孟氏还是我那舅父,都已经从这里猜出老师的存在。”
“既然如此,先生以为,他们还敢小觑我根基浅薄么?”
乐羊文面色有些复杂,出神了一会儿,才苦笑道:“如果连桓公的根基都是浅薄的话,这天下又还有多少人家能算势力庞大?”
两朝元老、辅政大臣、海内大儒、天子之师……诸多头衔累加之下,无论是靠着太后崛起三十余年的孟氏,还是有着先帝临终前百般拉偏架的高密王,谁能小觑桓观澜?
尤其乐羊文还有句话没说出来:桓观澜身死的消息,就是吉山盗,也才是几个月前,得到容睡鹤的主动联络,吴大当家亲自夜以继日飞驰过去同他照了面,才确认这位帝师已经不在人世。
其他人尽管这十几年来一直怀疑桓观澜已经不在了,可是经过这次容睡鹤故意露出来的破绽,错非看到桓观澜的尸体,不然哪怕是桓家公布桓观澜的坟墓,他们也非要扒开看个究竟才能够放心的。
毕竟那位帝师的震慑力,有这个资格使他们如此谨慎。
“这就是了。”容睡鹤淡淡道,“自来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之前众人以为我势单力薄又赶着太后、天子双双垂老,就算认可我的才干,却也不会看好我的前途。但现在,聪明点的都已经猜到我背后站着的人,又不能确定老师如今的状况,以及老师明明好好儿的在世却为何十余年不在人前出现的缘故……先生以为他们会怎么做?”
乐羊文抚了把颔下胡须,有些唏嘘道:“自然是像郡王希望的那么做!”
桓观澜之名人尽皆知,这位帝师不管布局多大多诡秘,大家都没法子惊讶,因为哪怕是在把持朝政已经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高密王跟孟氏看来,再怎么重视他都不过分的,遑论是其他人呢?
之前孟氏跟高密王没想到容睡鹤有这么个靠山也还罢了,现在既然猜到了,岂敢掉以轻心?
从今往后,只怕容睡鹤每一步动作,都会被反复解读,反复揣摩,以防备出自桓观澜的指点。
且不说此举会让双方多耗费多少精力时间,最关键的是,此后无论孟氏还是高密王,想算计容睡鹤的时候,都必须格外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毕竟年岁尚轻的容睡鹤,就算是公认的资质好,到底阅历跟资历搁这儿,如郑国公之类的老牌巨擘,是很难把这年纪的后辈当成平等的对手看待的。那么针对起来自然也很随意:我想收拾你,我就这么做了,怎么着?
可是容睡鹤背后站着一位丝毫不比他们逊色,不,应该说令他们都心生畏惧的主儿时,他们就要考虑:这么做了之后那一位会怎么回应?会不会被将计就计反过来对付咱们自己?粗浅的随意的设计就索性不要上了,反正有那位在,上了也是浪费人力物力财力,没准还会被那位利用,或者推测出己方的机密。
等等。
可以说,在孟氏还有高密王意识到容睡鹤的底牌不仅仅是南风郡三大势家以及玳瑁岛,甚至南风郡三大势家也好,玳瑁岛也罢,压根都是幌子,他真正依仗的乃是帝师桓观澜之后,他们头疼欲裂的事情,自此就多了一件。
偏偏容睡鹤还是高密王的亲生骨肉,不然高密王跟孟氏都斗了这么多年了,如果蹦出来想摘桃子的是其他人,他们肯定放下成见,先联手把这第三方干掉再继续。
然而现在这情况,就算高密王狠得下心来弄死亲生儿子,高密王妃却绝对不会允许,就算高密王在这事儿上压得住王妃,他也要考虑手下的想法: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毒手的主公,功成名就之后会怎么对待他们?
这样一个不好,就是人心离散,即使他弄死了容睡鹤,还怎么同孟氏斗?!
遑论他还要考虑,这么做会不会激怒桓观澜?
到时候桓观澜亲自出手,说不得就借他谋害亲子之举,送他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然后让容睡鹤顺理成章的继承他的家产与势力……反正容睡鹤跟他这个亲爹关系也不怎么好,隔阂重重的,对于老师这样的厚赠绝对是欣然接受。
高密王只要没蠢到家,哪儿敢动这儿子?
他不但不能动容睡鹤,还要帮容睡鹤牵制孟氏的打击,以免手下认为他绝情绝义,不是可追随的人。如此即使容睡鹤这会儿根基浅薄,高密王也好,孟氏也罢,却也只能看着他发展了。
因此乐羊文说“像郡王希望的那么做”,是明白了容睡鹤为什么说,要北疆的援助,但不需要写信过去求助于赵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