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桃媗潸然泪下,抿了会嘴,朝后堂方向抬了抬下颔,“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世子都不在我这儿?”
“他正卯足了劲儿找孟归欢的麻烦呢!”
“你以为他不知道孟归欢也是被孟氏算计了才进这王府,人家同胞哥哥都给她物色好年轻俊美的夫婿人选了,她要是自己能选,何必过来给年纪能当她爹都有余的老男人做小?”
“然而他奈何不了孟氏也奈何不了生身之父……这满腔愤恨,不朝孟归欢发作又朝谁?!”
赵桃姌淡漠道,“我其实也觉得孟归欢可怜,只是我若是阻拦世子,世子就该找我跟我孩子的麻烦了。所以我除了看着,甚至连人前给孟归欢递个抱歉的眼神都做不到。”
瞥了眼还在默默垂泪的赵桃媗,“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是差不多的,你想想孟皇后,想想孟归欢,你再想想咱们那个刚刚到出阁年纪的表侄女建安……相比之下,咱们这边,给你我姐妹,还有建安选择的夫家,其实还算不错了不是么?”
“我只是不明白,既然祖母早从二表哥被接到赵府时就做好了准备,为什么这些年来,还要教我跟二姐姐气节与清高?”赵桃媗忽然问,“倘若我们没有听那些关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训诲,而是被养成如静淑县主那种擅长斡旋各方的八面玲珑,我想对于目前这样的事情,兴许还好接受点?”
赵桃姌平静反问:“静淑县主确实八面玲珑,不过,你觉得,她是那种会听别人安排走的人?”
赵桃媗愣了愣,又听姐姐继续道,“就算她表面上照着别人的安排走了,但私下里会想些什么,又会不会在关键的时刻做点什么……”
“我知道了!”赵桃媗苦笑出声,自嘲的说道,“祖母希望我们姐妹始终对她言听计从,不希望我们跳出她的安排。所以,怎么可能把我们教的滑不留手呢?自然是天真又有原则,遇事儿除了哭跟死,简直都想不到第三种法子……是不是?”
赵桃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也别怪祖母,你年纪小,是没经历过周大将军的那件事情。当然那时候我其实也不大,不过,周大将军在北疆被赐死的经过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然而他在长安的家眷被满门抄斩时……我是看过押送的队伍过天街的。”
“周家是国朝最著名的将门,上下血亲足有百人,世仆更多!”
“可是那天押送队伍里仅仅只有十几驾囚车,其他人,据说连天牢那关都没能撑过去!”
“周大将军的生身之母十分长寿、康健,当时还在,甚至在周大将军出事前三个月,一次宴饮上,她还给过我一个镯子、摸着我发顶跟咱们祖母夸我长的好看。”
“那天她白发苍苍被关在囚车里朝午门辘轳而去时,我还认了出来……隔着人群问祖母,要不要上去请安?”
那显然不是什么好回忆,赵桃媗略说了几句也就住口了,只轻声道,“那天祖母一直拉着我,我记得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如果姑父跟今上一样,我们赵家做什么还要辅佐他践祚?”赵桃媗流着泪反问。
赵桃姌抬起眼:“三妹妹,这一点……你得问先帝!”
她复垂眸,淡淡道,“先帝临终前硬是将姑姑许给姑父做正妃,摆明了要把赵家死绑在姑父那边……赵家不想在今上驾崩之后步上周大将军的后尘,只能辅佐姑父;赵家也不想在姑父大权在握后步上周大将军的后尘,那么也只能早作安排。”
“你以为祖母很高兴牺牲咱们?”
“还是以为她老人家就是那么爱算计?”
“她只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罢了!”
“然而自从先帝将赵家绑给姑父之后,咱们这一家子,就压根没了继续光风霁月的资格了!”
见妹妹还在不住啜泣,她摇了摇头,“你好好想想吧!”
一心一意安慰妹妹的赵桃姌,跟情绪正失控的赵桃媗,都没注意到,后窗一道人影悄然掠过。
半晌后,崇信伯府,孟归羽面无表情的打开密信,匆匆扫过上头的寥寥数语后,眯起眼,凝视着书桌上一盆郁郁葱葱的“红衣绿裳”片刻,却喊了书童孟砚到跟前:“国公府那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