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冀州。
盛惟乔在熟睡之中被宣于冯氏推醒,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还没看清楚面前的人影,已听宣于冯氏语气急促的说道:“乔儿,你快点起来,看看北面的天空,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盛惟乔听出姨母的声音,下意识的翻身坐起,就见被胡乱挽起的帐子外,正对着睡榻的一扇窗户,已经被宣于冯氏刻意完全打开,窗外,原本此刻应该是嵌着满天星子的深蓝夜幕,赫然被映的通红,犹如傍晚时候连绵不绝的火烧云!
她吓的一个激灵,顿时完全清醒了,不敢置信的问,“那是?!”
“那是军营的方向!”宣于冯氏脸色铁青,从不远处的屏风上取了衣物,一股脑儿的塞到盛惟乔手里,“仪珊去准备马车了,你快点收拾,咱们必须立刻离开!”
盛惟乔手忙脚乱的穿戴着,胡乱抓起一支累丝嵌宝石人物纹金簪绾了个发髻,掠了把散下来的鬓发,急声问容睡鹤:“密贞呢?他起来了没有?”
“城外急报报来别院,最先就是禀告给他的。”宣于冯氏走到妆台前,飞快的将一件件钗环、玉梳放进可以抱着走的妆匣,沉声说道,“他安排了人护送咱们出城,前往之前许连山驻扎过的营地……那处营地不在北面,位置也是易守难攻,暂时还算安全。密贞自己已经去了怀化将军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敌袭?只是大军该有岗哨散布附近才是……按说不该那么容易被袭击大本营所在啊!”盛惟乔惊疑不定,匆匆穿好衣裙,接过宣于冯氏递来的妆匣,虽然屋子里还有许多珍玩摆件、锦衣香料什么,这会儿也是顾不得,只能就这么撇下来了。姨甥俩出了门,就见整个院子里都乱成了一团,吴大当家带着几个女卫,皆换了戎装打扮,背负箭囊,臂挽雕弓,腰垂长刀,正迎面而来。
见着盛惟乔,就是一点头:“郡王妃已经收拾好了?老夫人也在,这真是太好了。方才有人意图趁乱不轨,我们姐妹花了点力气处置了,这才过来……马车就在后门,请郡王妃跟老夫人随我们来!”
边走边给盛惟乔解释,“郡王方才已经抵达怀化将军府,怀化将军那边得到的消息要避咱们这儿周全些,目前已经确认,并非茹茹进犯,也非意外,而是孟伯勤所为!”
“孟伯勤?”盛惟乔跟宣于冯氏闻言,都吃了一惊,“他跟舅舅虽然不和睦,各有一帮人簇拥,然而大营之中却未因此作出明显分割,火势这么大,他就不怕自己人也受到连累?!”
而且,虽然孟伯勤跟赵适的争斗,在北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夜半放火烧军营这种事情……孟伯勤就不怕引众怒么?!
毕竟北疆苦寒,物资全靠中土输送,以往在高密王与孟氏对于北疆军共同的重视下,这个问题从来不需要操心。
可是眼下长安那边乱成一团,高密王可着劲儿想打下上林苑,孟氏死伤殆尽,仅存的孟归羽、孟归瀚兄弟支撑战局都来不及,更遑论是想到给北疆军运送粮草什么的了。
眼看着夏天已经快要过去,往后的吃食却不知道在哪里,这眼接骨上,军营被烧的这模样,粮草八成也是没救了!
这情况,叫北疆军往后怎么过?!
过不下去,他们岂能不跟孟伯勤讨个说法?!
哪怕是孟伯勤一手带出来的嫡系心腹,在饿着肚子的时候,忠心还能剩多少,也未可知!
盛惟乔心念急转,蓦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他该不会……就是希望北疆军走投无路吧?!”
这时候无论宣于冯氏还是吴大当家,想的都是赶紧将盛惟乔送到安全的地方,宣于冯氏还说:“万幸蕤宾已经到了海上!不然这沸反盈天的,他一个小孩子家怎么受得了?”
却都没理会盛惟乔的话。
盛惟乔见状也就没再猜测,只抱紧了怀里的妆匣。
片刻后姨甥俩在吴大当家的带领下到后院上了马车,这马车显然是专门为盛惟乔准备的,里头拆了座椅,一口气铺了七八床厚厚的冬日用的那种被褥。由于如今是盛夏,就算是晚上也是很热的,最上面又铺了层凉席,盛惟乔被率先扶上去,才落脚就跟踩了一堆棉花似的差点滚到角落里,不禁说道:“这太夸张了!稍微留个两床缓冲下也就好,这情况坐都没法坐了!”
但宣于冯氏说:“你还没出月子,软点总比硬邦邦的硌人好……而且这会儿哪里来的功夫抽掉被子?将就点,且去了密贞说的营地再说!”
盛惟乔闻言也就没再说什么,然而这驾马车到底没怎么派上用场,因为这个时候全城都乱了。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总之吴大当家一行女卫护送着马车出了门,到了街上,发现到处都有人在嚷嚷着骠骑大将军烧了军营跟辎重,长安那边忙着开战自顾不暇,秋日里肯定不会给这边拨粮,到时候八十万人马没的吃没的穿,作为军营附近的百姓,还能不倒尽了霉?!
是故大街小巷里都有人在没头苍蝇似的乱蹿,又有地痞流氓之类到处打砸烧抢,从前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好歹因为军队在旁边镇着、也算井井有条的冀州城,这会儿全然没了秩序。
许多人家如盛惟乔这样,收拾细软,乘了马车,试图连夜出城躲避。只是有的人家想走南门,有的人家想走西门,还有的人家打算走东门。总之除了正火势冲天的北门之外,其他三个门都有人选择,于是车马在街上互相堵了个结实,盛惟乔这一队上街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无奈的发现前后左右都没了让马车移动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