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睡鹤闻言,有点失笑,说道:“舅舅,我为什么要懊悔?正如您所言,我打一开始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应该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那会儿他所在乎的人都还好好儿的,为了他们,他努力管住自己,做个老好人而已!”
“至于说我为什么要用他……”
他淡淡的说道,“因为他这种人,对我来说,乃是最熟悉最了解的性.子,用起来比用那些所谓的老实人还顺手,为什么不呢?”
“你最熟悉最了解这种阴毒之人的性.子?”赵适皱眉,以为他说的是在玳瑁岛上见惯了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匪徒,叹口气,正要说话,不意容睡鹤“嗯”了一声,说道:“因为人对自己当然了解当然熟悉,所以他的想法做法,我都不要揣摩,只要比着我在岛上时候的心境就知道了!”
赵适:“……”
他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密贞,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流落在外受委屈的事情。我知道你母妃一直引以为憾,认为对不起你。但不管是上次,还是这会儿,我都是那句话:男儿吃点苦头不算什么,你要没有这番经历,就算天资卓绝,说不得也就是黄无咎、高承烜之流,哪里来如今的成就?”
“老是对过去的苦楚耿耿于怀、念念不忘,这绝对不是大丈夫的胸襟,且对前途,亦是百害而无一益!”
“何况你那些委屈都已经过去,如今你有了娇妻幼子,只等将大事成就,便是青史留名,人间至尊!”
“我非常期待你能够完成穆宗皇帝陛下的遗愿,更期待你建下诸位先帝都未能达到的功业!”
“希望千百年之后,世人依旧记得你的才干与成就。”
“而不是‘心机深沉’、‘睚眦必报’、‘不顾大局’这种小家子气的评论!”
“你不要看孟归羽这会儿风光,他这种人,是不可能走太远的!”
“顶多得意一时,不过昙花一现罢了!”
“我知道你背后的那位,才情绝艳,非我所能及!”
“但是,我赵家数代簪缨,迄今家门无衰,而帝师固然名传四海,威望赫赫,他膝下子弟,可有谁能继承这份声名?”
“可见帝师本身固然有着无与伦比的才华,比起教诲子弟来,却也未必及得上我赵家!”
“我跟你说这些话,不是以怀化将军的身份,而是以舅舅的身份,希望你都能够听进去,且铭记在心!”
“他日你威加四海之际,该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容睡鹤无语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提醒道,“舅舅,我说了,那是我在岛上的心境。那会儿我根本没见识过岸上的广阔,眼界狭窄,成天跟一群无恶不作的匪徒为伍,想的当然也是勾心斗角。上岸之后,又是念书又是科举,得空还要操心大事,哪里来的功夫自怨自艾?”
“何况我也没什么好怨愤好难过的!”
“毕竟对不起我的人,基本上早就被我弄死了!”
“要记恨的话,一般来说,都是别人记恨我才对!”
赵适:“……”
他沉默了一下,果断转开话题,说道,“孟归羽算计孟伯勤的缘故,我是明白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之前不知道这事儿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为什么非但不阻拦,还要给他推波助澜?!”
“因为我在北疆呆不久,没那么多功夫跟他磨蹭!”容睡鹤淡淡说道,“孟伯勤全赖家族扶持才有今日,本身的才干怎么样且不说,首先就没有面对过这种几近灭族的情况下独自承担起振兴门庭的重任!这段时间,冀州上下固然因为他的频频动作,弄的风声鹤唳。但只看他始终没有实质上的举动,就知道,他其实茫然了。”
“或者说,害怕了。”
“毕竟就好像一户人家家财万贯的时候,在赌桌上输个千儿八百的,也是无所谓。”
“但若家道中落,家里统共就剩了十两银子,吃饭穿衣过日子都指着这笔钱,这时候压上了赌桌……舅舅以为,这家人还能够对于输赢无所谓么?”
“……我以为他至少会尝试下南下的。”提到这个对峙多年的老对头,赵适多少有些唏嘘,“毕竟郑侯虽然对继室嫡子不怎么样,在宠妾去后,庶子也渐渐的失去他宠爱,但对这个原配嫡子,真的是掏心掏肺了!”
“之前孟家乾在西疆联合咱们坑了茹茹一把,这事儿要是其他子弟做的,郑侯绝对不会放过!”
“就因为孟家乾是孟伯勤的亲生儿子,且是出了名的偏爱的儿子,郑侯那边据说竟只写了封信来呵斥了几句……可见他对孟伯勤是真的疼爱,甚至爱屋及乌,对孟伯勤膝下诸子,亦是另眼看待!”
“这样的老父惨死长安,他不敢报仇不敢收尸,甚至连姿态都不做一下吗?”
“如今突兀而去,叛逃敌国,可想过长安的街巷阡陌之间,兴许郑侯等人的尸身,至今无人收殓,还在等他?”
“他不去,昔日声名赫赫的一代公侯,说不得死后连尸身入土也不能得,竟成了虫蚁野犬的口中食!!!”
“这岂是人子所为?!”
“遑论是最受重视的嗣子!!!”
相比赵适对郑侯等人的愤慨,容睡鹤倒是觉得这很正常:“郑侯等人遭遇的消息传来北疆之后,孟伯勤犹豫了很久,其实他的选择就两个:一个是报仇,一个是不报仇。”
“报仇要面对的问题也是两个:赢了怎么办?输了怎么办?”
“赢了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
“然而倘若输了的话……昔年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孟氏,只怕就只能靠孟归羽兄弟延续血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