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宇文士及口口声声为了关陇之未来,便让令狐德棻有些作呕,不过是借着关陇的残余之力为自己的权势地位拼一把而已,何必吹嘘得那么高尚?
伪君子往往比真小人更加令人厌烦……
不过“关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句话令狐德棻还是认可的,否则也不会听从宇文士及的劝说挨家挨户的集结私兵、粮秣,最后又拼凑出万余人的部队赶赴长安。
覆巢之下无完卵,宇文士及集结整个关陇之力扶持晋王发动兵变,牵扯太深、影响太大,已然不可能与晋王分割,晋王若胜,关陇自然重现往日之荣耀,甚至可能更进一步,但晋王若败,则关陇再无立锥之地。
令狐家就算想要置身事外也无可能,令狐德棻纵然一心着书立说不掺和朝政当中,也寻不到一块富饶安静的房舍……
这也正是令狐德棻不满的地方,李承乾登基固然使得关陇门阀在未来要遭受打压,但李承乾这人性格柔软、故念旧情,又不够杀伐果断,必然会对关陇门阀留有一线生机,不至于斩尽杀绝。以关陇之底蕴,熬过李承乾这一朝又有何不可?时间推进,时代变革,未来或许就会出现转机,何必孤注一掷、非生即死的赌上门阀命运?
还不是因为宇文士及执念太甚,希望破釜沉舟一战而胜,彻底在权势、名利之上超越长孙无忌成为“关陇第一人”……
这两年潜居府邸、着书立说,令狐德棻翻阅了大量史书,得到了极大的启发,那一部部残缺不全的史书字里行间描述的那些风云激荡的年代,往往也只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与浩瀚无垠的历史相比,区区一人之生死荣辱顶了天就是一朵水花、一片烟霞,转瞬即逝,何必执着?
顺其自然才是宇宙的法则、人生的真谛。
只不过局势发展到这一步,任他心中如何不满,也只能被宇文士及裹挟着一路向前,不能回头……
宇文士及对令狐德棻的抱怨不以为意,事实上如今关陇门阀接连遭受重创,仍有几分底蕴的也就剩下宇文家、令狐家等寥寥几家,余者或是早已堕落,或是受创太重,不足为恃。
捧着酒杯,他耐心道:“谁又不为了自己呢?你不理朝政潜居在家一心着书立说,任凭家务被你两个儿子搞得一团乱却不闻不问,不也是想要名垂千古、彪炳史册么?我现在风烛残年却东奔西走耗尽精力,固然名义上周全关陇之利益,实际上也有死心,这并无不可。只不过现在危急关头,自然要竭尽全力扶持晋王,否则关陇门阀万劫不复,你我皆是罪人,无可推卸。”
令狐德棻默然不语。
半晌,他才闷声道:“现在的消息是安元寿被程咬金死死拖在咸阳桥不得寸进,李怀勤、刘可满两人音讯全无,咱们纵然能够协助安元寿击溃程咬金,可长安那边具体是何情形却一无所知,如此贸然前往,风险太大。”
说是为了关陇门阀的生死存亡最后一搏,但令狐德棻却没有半分“杀生成仁”的觉悟,若能一举攻入太极宫扶持晋王上位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应当尽早向李承乾宣誓效忠,尽量止损。
率军冲阵、以命相博,不成功、便成仁,他是绝对不干的……
宇文士及信心满满:“且不论这两人到了哪里、能否攻陷玄武门,单只是尉迟恭、李道宗两人以及数万山东私军,便足矣攻陷武德殿,李、刘两人抵达长安城外,李靖、薛万彻便不敢率军入城增援太极宫,右屯卫就算各个以一当十,也不是尉迟恭、李道宗的对手。”
这倒不是忽悠令狐德棻,而是他自己的确如此认为,房俊之所以声名鹊起、百战百胜,不过是因为唐初之时周边蛮族的枭雄人物都被贞观勋臣剪了一遍,并不意味着房俊的才能、兵略当真就能与李靖、李勣之辈相提并论。
而尉迟恭、李道宗之所以对武德殿久攻不下,所差的仅只是时间而已,只要李靖、薛万彻被拖在城外不能入城,那么房俊全军覆没只是早晚而已。
或许等他们这万余人赶到长安,武德殿已经陷落,晋王也已开始准备起草登基诏书……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至马车外放缓,有人在车外说话:“启禀家主,有前方战报。”
宇文士及坐直腰身挑开车帘,一股风雨迎面吹来,令他打了个冷颤,看向战马之上的斥候,问道:“长安战况如何?”
斥候恭声答道:“安元寿仍与程咬金血战咸阳桥,程咬金似乎有意保存实力不愿以硬碰硬,而安元寿全力以赴不计伤亡,故而眼下安元寿掠占上风。至于长安方向的消息皆被堵在咸阳桥以东,目前尚未有消息传来。”
宇文士及微微蹙眉,心中略有不安,按理说,只要李、刘两人的军队抵达玄武门外且有所战果,必然会派人向关中各处通报,以便于鼓舞那些左右观望、犹豫不决的军队、门阀坚定信心,共同出兵长安以襄盛举。
即便咸阳桥因为安、程两支军队的大战而阻断消息传递,李、刘两人也应当组织兵卒横渡渭水,将消息向西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