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尝了。本郡君确是冬日喜食羊,从小到大的口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只向这瓷盅一闻,就知道是对了味。民间最常见的味儿,却不是王府御厨的味儿,也是让本郡君惊诧。”
辛夷五指并做扇,扇了扇羹盅飘起的热气,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心里并无太多的波动。
话说的是惊诧,她心里却丝毫不惊诧。能送来南国第一枝梅花的人,自然也能送来这盅羊肚羹。
千里送初梅,她越是明白就越是不能收。而这盅羹汤,越是寻常就越是不寻常。
“不过,无论是民间味还是御厨味,这盅羊肚羹,本郡君都不能收。还望回禀王爷,本郡君自愿请罪,望王爷降罪。”只是转瞬间,辛夷就做出了决定,没有丝毫留恋地推回羹盅。
小厮一愣:“无论如何,郡君也不收?”
辛夷略带歉意地点头:“长安人都知道,我有个发小唤作赵素,我冬日只吃她从同州带回的羊肉。前年卢家品茶会后,赵素就魂归地府,从此我再不食羊肉,这也是长安人都知道的。故这盅羊肚羹,本郡君宁愿得罪王爷,也要退回此礼。”
不收不仅是因为赵素。
也因为那个江家君子。
还君明珠双泪垂,心若磐石已许归。南国的梅,寻常的羹,只可惜都不是她要取的那一瓢。
这番心思辛夷并没说出来,只是让香佩把羹盅还给小厮,还连声取了金锞子,请小厮新禧喝茶了。
小厮无奈,却也不再多言,伸出手准备接过羹盅,便要告辞离去,却在手碰到盅壁时,兀地一滞:“等等……这是……”
盅底藏了张小笺子。方寸大小,瞒天过海,应是香佩受辛夷示意,在接还羹盅时藏下的。
“请把羹盅退还王爷。”辛夷紧紧盯着小厮,眉眼灼灼有微火,“全部。”
最后两个字带了深意。不容置疑的深意。
小厮眸色一闪,触碰纸笺的指尖蓦地收了回来,化为了一脸的郑重:“小的定将羹盅……全部羹盅……送还王爷……小的告辞。”
小厮的身影迅速地消失,打起的帘子漏进几点雪霰,落到火塘里顷刻就融化了。
辛夷就坐在原地,凝视着火塘上残留的雪印,半晌没有说话。香佩也就静静地侍立在旁,时不时挑旺塘里的青冈炭。
一轩安好,温暖如春。辛夷却知道,随着她那笺子的送出,接下来的长安城,就绝不会这般安宁了。
因为那笺子上只有几行字:联手灭王,休戚与共。借兵一用,互惠互利。
借兵。是她辛夷在下一步棋,而必须用到的力量。
互惠。是她辛夷确定李景霆会借,而许下的双赢。
年马上要过完了,皇子们将陆续启程回到封地。而由了腊祭诵文,风头正盛的赵王和王家,绝不会放任兄弟们顺利回程。
封地是自家院,回程是山水迢,后者比前者更好动手,就算不能抹杀,也能咬下块肉。故排行第三,仅仅次于赵王的晋王,将最可能是第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