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霆朝辛夷怒了努嘴,示意凭辛夷做主,自己并不掺手。于是聂轲便将奏折奉到了辛夷面前。
辛夷一时没去接。她看向了官道,看向了李建熙。
官道上已是白雪绯红,鬼魂哭啸,夜色中的乌鸦盘旋,如同落在雪地里的索命鬼。而李建熙俏脸苍白,浑身哆嗦,在生还随从的护卫下,失魂落魄地厉喝。
“贼人休逃!敢抢本公主奏折!都给我去找!找不到奏折,本公主要你们赔命!不然你我都得死!”
剩余的护卫们惊恐未定,提着带血的刀剑,四散来搜索聂轲等人。可后者都在暗中,连同那奏折藏得好好的,如看猴戏般看着李建熙一行。
辛夷笑了,这场猴戏演得甚好,不输那日放猎之乐,她很开心,如那日李建熙一般的开心。
“重点不是奏折,是时间。经这么一耽搁,李建熙无法第一个进谏入宫,棋局中其他人自然能凑上去,助我借刀杀人,一臂之力。”辛夷转头看向李景霆,“如此,王家气焰被打,王爷离京之程,也保得一路平安。”
李景霆眸色一深。他伸手接过奏折,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噗一声点燃了奏折。
火舌翻滚,明烟一卷,顷刻就吞没了奏折,只见簌簌的黑灰往下掉,如同人骨烧烬的蝴蝶。
“好棋。”李景霆幽幽吐出两个字,辨不出褒贬,“算到了自己的棋,也算准了旁人的棋。”
辛夷唇角一勾,眸底有精光流转,如同夜色中的磷火:“普通的弈者,下自己的棋,再者的弈者,下自己的棋也下旁人的棋。唯有最高明的弈者,只下旁人的棋,便可无往不胜。”
李景霆默然点头,眸子深处的那一点情愫,被他不动声色地掐灭,最终化为棋局弈者间,惺惺相惜的博弈。
“那怀安郡君又如何断定,只要我们夺下奏折,耽搁李建熙片刻,棋局其他方就会抢在前面,把坑为王家挖下?”
“一是民心多愚昧,往往会将第一个喊冤的,下意识认作是清白。二是王家势盛,王俭骄纵,棋局其他方面上装得再敬畏,心底谁又没有份不甘。落井下石的石头随时都备好的。三是王俭被风头冲昏了,未免太过自信,认定李建熙的折子一定是当先,断不会备下后手。”
辛夷娓娓道来,语词清晰,眸底那点磷火般的精光大盛,映得她眉眼雪亮若出鞘利剑。
李景霆那最后一点情愫轰然熄灭。性子中的冷峻,棋局中的理性,重新覆满他的眸底,也最后埋葬他的心。
她为那个他的选择,他为最后胜出的选择,于是她和他都别无选择。如此,也好。
“郡君成为弈者之后,果真下得一手好棋。”李景霆不咸不淡地道了句,语调没有半丝温度。
“不。这不是下棋。”辛夷眉梢一挑,眸眼如火,笑意若荼蘼绽放。
“这是政治。”
有教然后政治也,政治然后民劝之。道至普洽,政化治理,其德泽惠施,乃浸润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