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眸底顿时夜色汹涌。有两团火光从深处点燃,为他明月般的面容,镀上了层耀眼的华彩。
“该如何和辛夷相处,该如何对待这个选王,你如今该明白了罢。不要再执迷不悟,辜负了朕一番口舌。”李赫的指尖翘着龙椅哒哒响,声声摧人心。
“是么?”男子忽的一声轻笑,刻意上扬的语调,不动声色的轻蔑,“父皇没有听到儿臣方才说的话么?但付余生。余生不负。”
李赫脸色一僵,微微眯了眼:“吾儿这是铁了心,听不进去朕的话。还是铁了心,朕说往东,你偏要往西。”
“是铁了心,要定了她。”男子唇角上翘,绝美的弧度坚毅又傲然,“而且,只要她站在儿臣身边,绝不是儿臣身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你并肩立于繁华顶端,看尽这九州云起云涌,后归来,一世安。
铁了心,要你这一辈子。铁了心,要许你我的余生。
这太过直白的话,落在李赫耳里,却是太过难听了。无论是皇帝的威严被挑衅,还是来自父子的背道而驰,他都诧然青了脸。
“吾儿真铁了心?朕已经说得明白,朕对辛夷的态度。也说得明白,朕希望你如何去做,就算如此,你甚至都不考虑,就这么一意孤行。”李赫的语调深处压抑着太明显的怒气。
放佛一条沉渊的龙苏醒,威伏四海尽浮屠,天子之怒凝为实质,殿内的空气以千钧重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真正的帝王之怒。隐藏于棋局深处,长安城脚下,大魏面具之后的帝王之怒。普天之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君要臣死则臣不得不死。
“……朕只问汝一句……是不是就铁了心……是或不是……”哪怕是亲生儿子,李赫的语调也冰冷到极致。
“是。”男子轻吐一个字,简单,坚毅,淡然——
旋即,比眨眼还短的功夫,银线划过,一柄匕首就架在了男子脖子上。
瞬息之变,杀意汹涌。
一名锦衣卫如鬼魅般站在男子身后,匕首抵脖,丝毫没在意他是谁,只是个奉帝王之命,待取首级的猎物罢了。
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了死寂。
李赫的脸色很平静。男子的脸色也没有意外。锦衣卫的脸色除了杀意,还是杀意,三个人放佛司空见惯了般,太平到诡异。
李赫只知道,此刻的他,没有儿子,唯有臣和国。男子也知道,此刻龙椅上的男子,不是父亲,而是帝王,情义和血脉轰然碎裂,只有王道和王业冰冷霸道,无可置疑。
虎毒不食子。然而,帝王无子。因为,他唯有国。
“……朕……再问你一遍……是或不是……”李赫阴冷的语调,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上位者不同拒绝的威压。
男子深吸一口气,眸底也有摄人的精光迸发,虽蕴刀剑之意,却被藏得山平水静,最后化为了他眉间光风霁月,温柔若磐石。
“是。”
依旧一个字。没有迟疑,没有动摇,没有畏惧。
锦衣卫手中的匕首乍然又进一寸,男子的脖颈上顿时现出道血痕,而且看匕首的去势,似乎根本无意停下——
生死一线。一刀封喉。
男子却脊背愈发挺直,眉眼淡然,眸色平静,似乎还想到了那抹倩影,眼角都氤氲起了雾似的温柔,恍若根本不察脖颈上的匕首,正一步步将他推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