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的狂喜。
这样的人,是合格的储君之选,也是合格的,大明宫的儿郎。
他曾经是那样的人。从当年那个八皇子一跃而成天下主,他手上沾的血,他背负的恶,不比他儿子们少。
如今,不过是轮回罢了。或者说,李家代代之间的宿命,无可逃脱。
李赫放下葡萄酒,拿出了一个瓷罐,里面令人心悸的窸窸窣窣声,无数只蛊虫正在互相吞噬,裁决出最后的王。
李赫笑了。他好高兴。他看着他的儿子们正在走过他当年走过的路,然后沿着他耗尽一生心血布的局,趋向终点。
这是他要,献给这个国的结局。
李赫珍爱地看着瓷罐中的蛊虫,然后又看向李景霄,笑意蔓延:“我儿,你信么,十日,足够朕在棋局上,落下最后一子,这辈子最后一子。你和老三想把脚踏到龙椅上来,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李景霄眸色一深,浑身迸发一股寒气,沉声道:“父皇想要个交换条件,可早被五姓架空的权力,父皇有什么自信,到时候能和儿臣和老三谈条件。”
“不错。”李赫拿了根金籖子,逗着罐里的蛊虫,笑嘻嘻道:“朕最大的自信,不在于朕自身,而在于你和老三。朕的好儿子们,是两个,这就够了。”
“两个?”李景霄心里咯噔一下,微感不妙。
“若是只有一个,事情就简单多了。”李赫悠悠道,“朕若敢提条件,只怕直接就被见不得光的手段抹了脖子。然而,你和老三是两个,就意味着,如果你们不服朕的交换条件,想来硬的,那这过程中,必然有个先后问题,有个主副问题,有个轻重问题。”
青玉面具后,依然辨不清李景霄的神情,然而他垂在朱红蟒袍旁的指尖,已经无声无息地攥紧了。
两个。
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叫倒打一丁耙,盟友变敌人,叫谁得大义名正言顺,谁便得天下民心。
李赫瞥了眼李景霄的指尖,似笑非笑:“彼时,谁先发难,谁打头阵,谁是直接的谁间接,都会被天下人盯着,落下口实。然而,龙椅就一张。大逆君臣之道,枉顾父子人伦,那后发难的,打辅阵的,间接的,都可以把这些屎盆子扣在另一人头上。到那时,先发难的,打主阵的,直接的,立马就会从功勋者变为万民声讨。哪怕能来硬的压下来,已经落了民心上的先机,江山坐不坐得稳,就难说了。”
李赫顿了顿,抱紧瓷罐,诡异的笑意灿烂:“你和老三都很聪明。想通这一层意思,谁又敢,真的来硬的,把朕从龙椅上推下来?”
就算带着青玉面具,还是能感到,李景霄有片刻的变了脸色,蟒袍旁的拳头已经握得咯咯响,指关节都发白起来。
李赫说得对。
两个人。这是最大的漏洞,也是最危险的平衡。
如今这个平衡的中间石,是李赫,哪怕只是个名义,皇帝二字,也足以一字千钧。但若是某一天,这个中间石没了,剩下的天秤两端,必是头破血流的相争。
甚至可能,两败俱亡。
良久,李景霄才松了拳头,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父皇想换什么?”
“痛快!”李赫大笑三声,逗弄着蛊虫,眸底迸发出异样的精光:“选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