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公子锦绣前程,怎么会不选择在朝中有势力的人家结亲?怎么会要一个没有了父亲的罪臣的外孙女?
就算是拾起了那只耳坠儿,把玩一番,也就扔掉了吧?
转眼间天色已晚,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夜色,好像要把一切都吞噬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就像自己的未来,凶险莫测。
秀筠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心冷得就像黑夜里孤零零悬在天边的月,无依无靠,没有着落。
一连好几天,红菱和红梅都看见秀筠常常一个人沉默着看向窗外,眼睛不知道在望向什么,蹙眉叹息,神情落寞。
红梅不敢打扰,但心里却十分担心。红菱也暗自替秀筠着急,心中暗暗祈祷,盼着洛公子早点儿托人来提亲。
音信是盼来了,却与秀筠无关。
洛家请了与两府都有交情的孔家太太做媒,求的是李秀棠。
这样的结果,让王氏和李晏平也颇为失望。两人虽不知道秀筠和洛清鸿见过面,但二老爷生前常常提起,人人心里也就都明白地存了这个意思。洛家也有此意,只是当时两个孩子尚小,没有提出来。以洛清鸿和李典承、李晏平的交情,这门婚事怎么也该是秀筠的。
还没等秀筠的事提到日程上,二房便接连出事,这桩婚事也便搁置不提。
自从知道洛家向秀棠提亲,李晏平心里气愤难平,王氏却想得明白:如果秀筠早就和洛清鸿订了亲,现在二房出事,人家就是退亲,也说得出理由来,倒更坑害了秀筠。
秀棠到底也是李晏平的堂妹,李晏平不可能在洛清鸿面前去质问他为什么不要秀筠,那就真的自轻自贱了。
同窗之谊还在,也照常相处,李晏平没有提起两家的婚事,洛清鸿也没有问他关于秀棠的事情。
只是心里添了一层隔阂,自己知道罢了。
且说秀筠病好以后,在母亲的房里又躺了两日,王氏每日亲自喂女儿喝药,秀筠渐渐觉得身上有了力气,能起身下床走走了,便不忍再劳累母亲,说服王氏,仍旧回到自己的清华苑来住。
这一天,秀筠正在房间里读书,忽然听得院子里一阵笑语。抬起头便看见四小姐秀箬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冲着秀筠吵嚷:“二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说着把藏在身后的手一伸,一个眉眼雕刻得极精致的泥娃娃便出现在秀筠眼前,鲜红的小嘴儿,穿着红绫肚兜,全身雪白,宛如一个新生的婴儿。
秀筠笑吟吟地接了过来,仔细赏玩着,又抬眼看着妹妹问:“给我的?”
“当然是给二姐姐的。前两天立秋,三哥哥带我出去玩儿,我要了两个。这个穿红兜兜的娃娃是给二姐姐的。”
“秀棠也去了吗?”秀筠随口问了一句。
“三姐姐不肯去,她不是扭了脚了嘛。其实已经好了,只是你落了水,三姐姐心里自责,这两天看起来很难过呢。”
“哦。”秀筠轻轻应了一声,心里想,是在难过我还活着吧?
秀箬看秀筠的桌子上一本书翻开着,拿起来一看,是一本《汉书》。
秀箬打趣道:“二姐姐,你总是在看书,比哥哥们读的书还要多呢。连太学里的公子们也比不过你,将来他们都不敢娶你了,那可怎么办?”
正端着一盏茶走过来的红梅脚步停了一下,与旁边的红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紧张地察看着秀筠的脸色。
秀箬和秀筠俱是二太太王氏所出,秀箬只有七岁,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女红,最开心的事情便是每逢节日跟着哥哥姐姐们出门游玩看戏,收集各种新式样的花灯、娃娃等奇巧的玩意儿,屋子里已经堆满了这类小东西。
王氏为此十分担忧,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出去野,什么正经的活计也不会,将来怎么嫁人呢?无奈祖母梁老太太十分骄纵这个孙女,不让王氏管得太严。秀箬想要买什么东西,或是想要去什么地方,如果母亲不同意,只要是央求祖母,梁老太太都会答应她的。
对于姐姐的心事,秀箬浑然不知。至于两个姐姐之间的错综复杂的矛盾,则更是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围。
而红菱和红梅却明白,秀箬无意中提到“太学的公子”,对于秀筠来说,是正戳着痛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