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的午后,深秋的阳光并不如盛夏时来的炙热,带给人们更多的是温暖而不是酷热的高温。花园中,雷恩和特莱特坐在藤椅上,望着不远处正在嬉闹的一个女人,以及两个女孩。特莱特的妻子和女儿最近住在雷恩的家里,这是为了以防出现某种极端的情况所必须的安排。雷恩的庄园就在皇宫边上,离驻守皇宫的第一、第二近卫军并不远,离金环区的警备队也没有几步路。
况且雷恩的庄园里还拥有两名封号剑师,在金环区内,这股力量虽然不算强,却足以保证这里的安全。
特莱特的眼神很柔和,他对雷恩交代他的事情已经不再那么不情愿了,经过不断的演讲和演说,被他第一个洗脑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谎言重复了一百遍之后就是真理,有些极具煽动人心的话只要两三遍,就能被人当做真理。这些话从他的嘴里发出,再进入到他的耳朵里,现在的特莱特坚定的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民族,为了这个国家。
皇室被他丢到一边去了,这也是他最近不断演说之后突然间的觉醒。比起对一两个人,或是一个家族的忠诚,民族这个词汇显然更加的圣洁和神圣。德西人和学者们都称他为民权斗士,并且尊重他,崇拜他,这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用一小片杯盖拨动着漂浮在翠绿色茶汤上的茶叶,这个动作还是和雷恩学的。绿茶很苦,是特莱特从来没有品味过的苦,可他却突然间迷恋上了这种味道。那苦涩之后,是一种淡淡却深邃的清香,还有最后一抹回甘所带来的芬芳。一口绿茶下去,整个人就像被洗涤了一般,涤荡了那些污秽,让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抿了一口茶汤,他将杯子放在了身边的小茶桌上,翘着腿,一手按在膝盖上。他宠溺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并没有将目光转移到身边的雷恩身上,“最近我想了很多,不得不说,你绝对是一个怪物。”,他突然间有些忧伤的叹了一口气,“我是一名贵族,我的父亲,我的爷爷,我的祖先……,从奥兰多帝国立国那一天起,我们就是贵族。”
“我曾经表现的也想我的先辈们那样,尽可能的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纯粹的贵族,我拥有他们的优点,也学会了他们的缺点。但是你知道吗雷恩?”,他这个时候转过脸望着雷恩,雷恩平静的迎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复杂而多变,充满了某种冲突,犹豫不定,“我觉得我现在不像是一个贵族了,我居然在可怜那些平民,我居然对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有了负罪感。”
“你说的很对,不……,也许不对,但是至少骗到了我。一个家族,一个姓氏,永远比不上一个民族更加的沉重。我们都是德西人,生而伟大的德西人,我们彼此之间不应该有伤害和欺压,我们是平等的。不能因为我们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做了一些什么,就要踩在其他人的头顶上,这对其他德西人并不公平。”
“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而他们也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但是我们得到了他们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这不公平,雷恩,这不公平。”
雷恩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内心世界里滋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不是他要特莱特站出来帮助他的,而是特莱特自己愿意在赌桌上下注,自己进场参与到这场历史的变革中。然而这个原本应该作为推动者之一,最终的受益者,或许会被以后的历史学家称之为“幕后黑手”的特莱特,挖了一个坑之后第一个就先把自己埋了进去。
民权也好,变革也好,实际上最终极的目标就是推动议会改制,将贵族集团这个拥有着“家族”特征,分工明确极为团结的组织变成“党派”这样利益的结合体。从本质上来说,这场运动也是一个非孤立的政治事件,是一种看不见却的确存在的交易行为。
可特莱特也太投入了吧?
最近雷恩没有去听特莱特的演讲,无疑他已经把这当做了自己毕生奋斗的目标和事业。雷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嘲笑他愚昧无知?还是称赞他宅心仁厚?明明是一只饿狼,扮演成羊钻入了羊群里,却被自己的谎言所打动,主动的啃起了草皮。
这是悲哀!
不过他也能理解,贵族,特别是这些第一顺位继承人,从一生下来精神世界就是极为空虚的。他们不需要有任何的追求,也不需要有什么理想,因为他们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一生就已经被注定。有些人走出了桎梏,拥有了野心和欲望,并且被这些情绪所支配,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说皇位。
也有些人如同特莱特这样,身为贵族,享有无尽的财富,精神上却极为的空虚。
他们就像失去了水分被压缩到极点的海绵,没有追求,只有责任。但当他们碰到了某种足以触碰他们灵魂的东西,他们就会开始膨胀,变成另外一个东西,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东西。
这样的人不多,也不算少。比如说不久之前的伯特利,居然立志成为帝都最出色的花匠。如果不是雷恩给他带去了权力激发了他的野心,或许他现在还在和枝枝叶叶为伴。还有一些贵族成为了音乐家,成为了画家,成为了雕塑师,这是他们愚蠢和无知吗?不尽然,另外一个世界历史上稀奇古怪的皇帝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