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5分,会面
以这个时机仰望夜空,可以看清过去的夜晚与如今的夜晚之间的区别。历经百年,人类的罪恶已经溢满至天空了啊。朦胧的薄雾笼罩着月亮。如果把这个时代的夜晚比作一杯什么佐料都混杂进去的浊酒,那么过去就是一杯清酒。
曼菲斯如是想着,转头发现从战斗前就开始“掉线”、跟自己缔结了主从之约的蓝希,已经逐渐从昏昏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她一恢复意识,麻木就代替了疼痛。她悻悻地摸了摸曾经存在过的那道可怕的伤口。衣服仍旧破损,但伤口已经结痂。眼前的唤魔如此从容不迫,看来正是他施展了治愈术,而且效果良好。
“你醒来了?没有大碍就好。魔使还没召集齐,其中就有人事先死掉,那可是很尴尬的。”曼菲斯耸了耸肩,似乎他并不在意什么主从之礼。
两人身处在另外一座建筑的天台上。在学校里燃烧的火光就在他俩背面的远方。
蓝希初次仔细打量属于自己的唤魔,觉得与梦中的形象并没有太大出入,但此刻的他更为真实一些。曼菲斯那双不羁的眼神,正以己为傲地迎着主人的审视。漆黑的卷发悉数下垂且显露光泽,宛如刚湿过水一般。原本他应有一顶带羽毛的毡帽,不过并没有被他带到现世。
他身穿金线红衣,是由燕尾礼服改成、适于战斗和行动的类型;双肩披上黑缎短袍,也披上了旧时代的气息;腰间有收枪的皮套,左右各佩戴一把枪,腰后藏有和上臂一样长度的短剑。总而言之就是各种异域混合的风格,一切都表明曼菲斯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但又驰骋过任何一个时代。在未魔化之前,应该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不需要用“应该”这种犹豫不决的词语了,蓝希认出了面前着装华丽且诡秘的唤魔。曼菲斯特菲利斯——原浮士德的仆人。
将浮士德的原始魔仆成功召唤出来?这是否能说明,自己已经获得了“浮士德”之任的继承资格了?
“浮士德”在表面世界的历史中是一个伟大学者的名字——事实上这并不是其本名,这是一个唤魔使的称号。浮士德与其魔仆曼菲斯缔结契约后驰骋过去与未来;而此刻,蓝希与曼菲斯则重现了这段主仆关系,唯一不同的是,这两人即将面对的不再是时空之旅,而是来自数十对与他俩相似的主仆的挑战,最后的胜者可继任“浮士德”之名,成为上帝的代理人。
一想起这些,蓝希马上打起精神。她的目标正是这个,但不止这个。她有自己的使命,濒死时最后一丝仍未泯灭的意识提醒了她这点,才有通往魔宫、召唤曼菲斯的机会。她再次提醒自己,她有自己的使命。一旦这份使命陨落,将会有人诅咒她永世不得超生。
主人在沉默,曼菲斯则从容不迫地干起其他事。他从两腰间的皮套中取出手枪,拆散、组装,以检查是否良好,还检查了一次弹匣里的魔弹。蓝希随后便对此看呆了眼,想不到来自千年以前的唤魔居然懂得使用手枪?看来唤魔并不受时代的束缚。
蓝希打量自己那柄别在腰间的带鞘短剑,赤若滴血,剑柄用金丝缠绕,总体风格迥异,但似乎又和曼菲斯同为一体。这是魔使与唤魔缔结契约的证明。夜里的战斗中,主人一拔刃,就会召出唤魔;白天日常时,不便现身的唤魔便以匕首的形式守护主人。这就是每位唤魔使身份的证明,也是与唤魔一同战斗的牵绊。
可是,蓝希这柄召唤仪式匕首并没有完整的刀刃,只有小指头般的长度。
“契约出了点什么状况。”蓝希判断。可能是契约不完全,亦有可能是唤魔与自己不搭档。
“为了帮你成为‘浮士德’,我会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蓝希点点头。“只要不出现牺牲。”
“必要之时不管这些。有时候,牺牲少数人可以完成计划,也可以救下大多数人。”几句话间,曼菲斯已经重装好了手枪,用准星瞄准了天台上竖起了一支塑料杆。
“没有无辜的牺牲是我做事的底线。”她坚持这点。
“这可能吗?”
随后,这对主仆在邂逅后还没到半天就开始争吵起来。
“我是初任浮士德的魔仆,经验肯定比你这黄毛丫头丰富。要知道,一千多年那场‘浮士德’之名争夺战,肯定要比现在的更要激烈,战场穿梭于过去与未来、现实与神话,唤魔之阵容堪称群英荟萃,其深度和纵度远超人类所想象。为成就大业,你是魔使,必须抛开人类那种渺小的犹豫和正义感,此乃‘为成大善而行小恶’。”
蓝希不想听他的长篇诡辩。“我不同意你的行事方式。”
“你要抛开所谓的正义,才能成为‘浮士德’。”
“不行。我的底线是不能白白地看着同胞在我面前死去,也决不允许有人为我的计划而牺牲。”
曼菲斯摊摊手,“看来我们的契约好重新考虑了。”
胸口的伤在隐隐作痛。是面前这个魔鬼故意施了什么伎俩,企图让自己屈服吗。毕竟伤口是他处理的,蓝希想。
“你可以在成为浮士德后,利用自己所得到的力量让死去的牺牲者复活,更甚,复原世界。”曼菲斯实力很强,亦是著名的魔仆,而他那种行事方式实在是不能为她接受。“成为浮士德后,你想怎么做随你。”
她有必须完成的使命,又想光明磊落地完成。面对魔鬼曼菲斯特菲利斯的“诱惑”,她沉默着。
只听远方“轰”地一声。程度不比当时曼菲斯毁坏图书馆差多少。
“爆炸?”她耳膜都要震破了。
曼菲斯也转过头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随后,又听见连续几响枪声。
“看来,今晚虽说是临战前夜,但也发生了不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