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能理解,只当朴航心情极差。
换位思考,好好的壮年男人,一双腿没了,心情都不会好,所以其他人没有深想,更没有想过朴航是被康家监禁了。
朴航这七八年卷走的,是康家备用的那一部分钱。
只要康家账目上稍微出现一点问题,而这笔钱又得不到供应时,康家就会一夜之间信誉扫地,从而引发危机。
当危机爆发的时候,所有存钱的人都会来兑现,生怕康家吞了他们的钱,康家又拿不出钱,就彻底毁了。
这件事,若是再迟半年,就真的会发生。
老太爷每每看到那些账目,都后怕极了。
他也派人去抓到了曲三,找到了四成的钱。
朴航也给了保皇党一笔钱,这笔钱站了两成,已经是要不回来了。
剩下还有四成,足够一个庞大家庭一辈子铺张浪费的,必须要找到。
这些事,都是康家的家务,顾轻舟绝不敢插手。
只是,老太爷想起这些事,就对顾轻舟感激涕零,把二宝留在康家教导,已经是许诺将康晗嫁给二宝了。
康家也想知道二宝的人品和性格,虽然他是个瞎子,把他留在身边观察。
顾轻舟明白一个道理: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
既然想要娶弟媳妇,就得伏低做小,听从康家的安排。
“二宝的事有了着落,我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顾轻舟心中感叹,突然有了点做母亲的心情。
她立在屋檐下,看着春雨在风中倾斜,打湿了小径和栏杆。庭院的树木远看是光秃秃的,近处倒也有点脆嫩新芽。
雨势逐渐转大,风也停了。
无风的时候,暴雨似帘幕般,将天地笼罩其中,地上溅起一整排的水雾,萦绕着,缠绵着。
顾轻舟的视线里,院门被打开了。
一身铁灰色风氅的军官,阔步走了进来,几乎是小跑着上了台阶。
脱下湿透的风氅和军帽,司行霈那张英俊坚毅的脸露出来。
顾轻舟愣了下,然后就扑到了他背上,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一惊。
雨太大了,他只顾躲雨进来,没看到顾轻舟就在走廊上。
一回神,将顾轻舟拽了过来。
视线里的妻子,冻得唇色发白,方才一定是在思念他,所以不知道热冷。
司行霈尚未低头,就见顾轻舟踮起了脚尖,勾住他的脖子。
他个子高大,她踮起脚也没够着他的唇,就双臂用力想要往上攀。
司行霈心中大动,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她终于吻到了他。
还是相同的气息,一点也没有改变,顾轻舟一瞬间热泪盈眶。
佣人辛嫂瞧见了这一幕,立马叮嘱其他佣人,都回倒座里,谁也不许冒头,打搅了师座和太太的亲热。
司行霈的吻,越来越深。
雨似乎更加大了,整个世界都模糊着。
在那模糊的街道上,司行霈进来时的大门留了缝隙,一辆汽车就停在那个缝隙处,正好可以看到走廊上那对夫妻。
他们忘情的拥吻。
蔡长亭坐在车子里,视线偶然模糊,偶然清晰,雨刷不停的来回摆动,将他的心绪搅合的一片狼藉。
他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双手,用力攀附着司行霈,她紧紧闭上双目,享受此刻的重逢喜悦。
她在家的时候,穿着月白色的短袄,深墨色的长裙,梳了低髻,宛如低眉顺目的小媳妇。
非常端庄,也非常美丽。
蔡长亭的双手,有点发僵,半晌也不知转动方向盘。
他的眼睛里有火,是炙热的火,燃烧了他的视线,他的心房。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视线里的两个人消失了,他们回到了温暖的房间里,紧紧关上了大门。
什么也看不见了。
蔡长亭这才重新发动汽车,离开了这条街。
他的五感,逐渐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很粗重。
不用力吸气,他就喘不过来。
蔡长亭只感觉每一下的呼吸,都是炙热滚烫,且艰难。
他心中的那团火,烧得太厉害了。
把车子开到了一处僻静的街道,蔡长亭下了车。
雨势越发大了。
雨是冰凉的,似一颗颗的冰砖,砸在人的身上。雨水将他浇得透彻,他还是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燃烧殆尽了。
故而他趴在车门上。
他艰难佝偻了腰,才能抵御内心那一一阵阵激烈的情绪。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他监视司行霈和顾轻舟时,他们在客栈。
他似乎能感受到那窗帘后面的激烈。
那时候的情绪,并不比现在的好。
街上紧闭的店门,突然就开了,一个看似羞涩的小姑娘,拿了一把雨伞给他,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的样子,是肠炎发作了吗?”
“不是,是心脏。”蔡长亭道。
小姑娘道:“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医院,他们派车来接你?”
“医院治不好我。”蔡长亭道。
他抬起脸,一张惨白的面容,被雨水打湿了,更加的谲滟动人。
小姑娘的脸刷得通红,心跳如鼓。
蔡长亭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心跳。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不甘:他总是能得到无数人的爱慕,却偏得不到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