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赶在午时前拜了静华寺大殿佛祖金身,上了香。陈太初、程之才等男宾遂被知客尼接入客堂里用茶。
“明日开始要做法事,若是今日想上后山赏花,记得让玉簪到这边来叫我。我陪你们去。”陈太初叮咛九娘,又问玉簪:“这里山路崎岖难行,可有带了靴子?”
九娘笑着福了福:“多谢太初哥哥,亏得你昨日特地登门知会了一声,我们几个才都带了靴子。”汴梁城的山,不过是高一些的土坡,平常踏青的浅帮厚底履就足够,四娘没提起,她们哪里想到静华寺的山是真正的大山。
陈太初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九娘:“山里难免有蛇虫,你将这个戴在身上。里头另有一包药粉,夜里在门窗边也撒上一点。”他见前头六娘七娘都停了脚笑着等九娘,脸一红,柔声道:“你快去吧。”
九娘大大方方接了过来交给玉簪,又福了一福,转身去了。
陈太初目送她跟着众人从庑廊下往后面兰若精舍去了,才转过身来,却见身后程之才正靠着廊柱痴痴发呆。
程之才见陈太初转过身来,赶紧站直了朝他一揖:“二郎。”见陈太初皱起了眉头,程之才一惊,赶紧解释:“我没有看九妹妹,也没有看苏家妹妹。我在送四妹妹而已,我们年底就成亲了。”方才出大殿的时候,四娘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才不知不觉跟到这里。
陈太初略一拱手,不假辞色,径自转身往客堂去了。程之才跟在他后面,心里酸溜溜地嘀咕着,好歹将来也是连襟,这么冷冰冰的算什么,难道就你能和没过门的娘子说话送东西看个没完没了,我连看一眼都不行?想到袖中塞的小纸团,似乎还带着四娘身上的幽香,程之才的心狂跳了起来。
杜氏她们跟着法瑞穿过比丘尼们住的兰若精舍,便出了静华寺的后门。二十几级石阶上去,是静华寺的居士寮房所在的方寸院。
方寸院牌匾下,两扇厚重古木大门前,有二十多位禁军把守着,当先站着一位身穿入内内侍省押班官服,手持尘麈的内侍,见到孟府这行人,就带着两个小黄门笑着下了石阶。
“慈宁殿押班王坚,恭请淑德县君万福金安!”王坚躬身行礼唱道。
众人都有些吃惊,吕氏唤六娘上前应答。六娘落落大方福了一福:“阁长万福。”
“折杀小人了,娘娘特派小人来静华寺伺候县君,县君还请直呼小人名字。”王坚笑着又和杜氏吕氏等人见了礼,带人退到了六娘身边。杜氏吕氏面面相觑,九娘揣摩了片刻,暗暗叹了口气,怕是张蕊珠一事后,太后娘娘对陪公主赏花的赵栩也不放心,才特地派人来看护着六娘。
众人进了方寸院,都赞叹不已。后院沿山体由低往高建有近十间错落有致的寮房,都带有小小的院落,又种着修竹藤萝围绕,看起来野趣盎然。
不多时,众人看到东面一圈围着青色步障,入口处站着两个内侍黄门,法瑞放轻了声音:“越国公主就住在此地,还请诸位出入小心,免得冲撞了公主。两位殿下住在玉佛塔后的灵台院,和这边并不相通,倒是无妨。”
到了方寸院最高处的一排寮房门口,虽有高高的寺庙山墙隔阻,玉佛塔已然近在眼前。众人各自安顿下来,净面洗漱用饭。
待那负责行堂的比丘尼们取走食篮,法瑞遣人请了杜氏三妯娌去前殿衣钵寮商议后三天的法事。六娘九娘去史氏屋里找苏昕说话,七娘也一定要跟着。
刚坐下来,王坚引了一位女史来见六娘。
女史笑吟吟道:“淑德县君万福,公主殿下特遣奴婢来请县君,往后山桃花林赏花。”
六娘一怔,看向九娘和苏昕。女史笑道:“公主殿下有意亲近,县君请放心。昨日娘娘召见公主殿下,还提起县君,要奴婢等人悉心照顾好县君。殿下说了,若是县君的姊妹们方便,还请一起前往。”
七娘眨眨眼:“六姐,你去吧,我得回房歇一歇。”法瑞所谓的得了御厨真传的斋饭,不过是青菜豆腐蘑菇一类,毫无油水。她爬了一早上的山,脚底板疼得要命,可不想再去爬山,更不想陪着六娘去应付契丹公主。
九娘道:“我陪六姐去,阿昕姐姐,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虽然这位耶律公主帮了六娘的忙,但九娘依然十分不放心。出去了,也好有机会和苏昕说话。
苏昕想了想,点头应了。九娘想了想,让玉簪叫人去和陈太初说一声。三人各自换上短褙子和马裙,穿了靴子,带着女使们和一应用具,跟着那女史出了方寸院。两位知客尼和陈太初已经在院门口等着。
陈太初见她们都还戴着帷帽,不禁忍着笑说:“后山树枝茂密,山路又窄,你们这样,不是被树枝勾住帷帽,就是会看不清脚底骨碌碌滚下山去了。”
九娘三个就取了帷帽,交给一个侍女送回寮房。陈太初一见苏昕竟然瘦成这样,不由得一震,多看了她两眼。苏昕微笑着和他见了礼。
陈太初和两个知客尼当头,九娘三个在后,一众数十人浩浩荡荡往后山而去。王坚带着的两个小黄门,跟在金盏后头,喊着姐姐,把她们几个手上的提篮都拎了过去。
沿着方寸院东墙,另有一条山路往山上树林中伸展着。十来个禁军开路,带着她们绕过后面的玉佛塔和灵台院,又走了一刻钟,转了两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陈太初和九娘几个都一呆,虽然上山路中已见美景,此时仍然禁不住目眩神迷。眼前直到山顶出,放眼尽是花绽红,叶凝碧,山风一起,花雨纷飞。蜿蜒山路边,一条小溪,不知水源从何起,正潺潺往山下流去,那地势略平处,看不见溪水,落花堆积,缓缓移动,仿似深深浅浅的一条桃花毯盖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