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道歉来的突兀,让时净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知道对方的手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到小臂处却没有再朝下时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让她只能无奈地轻笑一声。
“为什么是你道歉啊?”
“……”
姜彻并没有搭话, 只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过她小手臂包裹着绷带的地方, 注意着并没有触碰到伤口。眉头紧紧皱起,似乎盯着什么苦大仇深的东西一般。
他这表情反倒让时净有些不满,猛地抬起左手臂, 示意般举过头顶, 总算见到他重新直视自己了。
“这只手会丢掉, 完全是我自己的过失, 而且那种情况下,如果不下手的话,大概你现在就要直接一枪往这儿崩了。”时净右手比量着一把枪的形状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况且,那时候如果你稍微慢一点,大概我自己就要动手了。”
“我不是说这个。”稍微抿了一下嘴唇,姜彻总算再次开了口,但看上去依旧没有释然。
“不管说没说这个, 重点并不在这里的啊。”时净放下胳膊, 拉住对方的手, 毫不介意地直接将他那略凉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心脏平稳的跳动震动着胸腔, 清晰地传达到对方的掌心。
“重点在于,我们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了。你为我厮杀出一条道路,我会守护着你的身后和所有退路。”时净扯出一个不含丝毫阴霾的笑容, “就按照约定的那样,我们都做得很好不是吗。都还活着,这就是证明。”
原本安静倾听的姜彻原本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在中途放弃了,因为虽然时净笑得仿佛毫无阴霾,但已经开始不平稳的声线暴露了她不安的内心。
是的,在末世中只要能苟延残喘地留下一条命就足够幸运了,若是还可以保证日常生活不愁吃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上帝的宠儿。时净跟姜彻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之下还可以死里逃生,都可以说祖上积德了。
然而,除却作为在末世中一个小小圣灵这一层最普遍地存在意义之外,她还是为了寻求一个安定世界而拼搏的狩猎者,跟众多拼杀在正前方的其他人一样,她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无法退让的执念。
单单是活下来是不够的,她还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
上帝将万物生灵创造成不同的模样,自然有它们各自的意义,人们便通过这双手进行创造和生活。对于狙|击手来讲,双手几乎是跟生命线联系在了一起。时净用这样的方式来守护她身边重要的一切,并以磨砺出的优秀枪技为豪。
可如今,失去了一只手,她还能做到这些吗?
无法与站在面前的敌人全力战斗,无法保护重要的存在,甚至连日常生活可能都要出问题。这样的她,难道又要回到事事都要给别人添麻烦,需要他人照顾着才能存活的状态中了?
不,怎么样过分的辛劳都无所谓,时净最无法忍受的,便是这份无力感。
她想要的是能与心爱的那个人站在相同的位置上,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相互守护,她不想成为谁的包袱,尤其是成为最重要的那个人的包袱。对方背负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没必要再连带着她地一同担在肩上。
“啊,抱歉……我不是……”
原本没有任何自觉的感情在话语中渐渐无法抑制,等猛地回过神来时,时净才发现自己喉咙梗得难受,没办法再发出正常的声音,眼眶周围一阵阵泛酸,漾起了奇特的热度。
这次,姜彻没有再多说话,只是移开了放在她胸口的手,轻轻将时净拉了过去,拥在怀中。
这个看上去生得小小的少女有着一颗异常倔强的心,争强好胜,自尊心极强,不知何时已经被所有人列入了强大的队伍之中,却依旧不肯完全舍弃心中某份柔软。
所以,才让人不自觉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同时,也极易受伤。
很少为自己哭泣的人,流下的泪水都是因为别人,最初也曾无数次嘲笑着对方这样过于天真的性格,此刻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情愿,不甘心,不想要被抛下,害怕自己的无力无法流下任何东西,最后再次变成孤身一人。
这样的感情,年幼的姜彻当年也同样经历过。
“……稍微等我一下。”
整张脸都闷在他怀中的时净像是终于整理好了情绪,闷闷地道出了第一句话。
“我已经不是当年无理取闹的孩子了,这段时间我不会再跟去任何狩猎任务,会老实地呆在最安全的地方……”说到这里,她深深呼吸了一次,语气又坚定了几分,“但绝对不会太久的,那时一定会找到另外合适我的战斗方式,说好了绝对会跟上你的脚步的。所以,就稍微等我一下。”
“放心吧,绝对不会太久的,我时净的运气,可向来都是超级好的啊。”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抬起头来,低声诉说着自己的计划,没有任何意气用事的意思。
第一次,她需要姜彻在前方为她指引出一条合适的路来才能摇晃蹒跚着前行,如今她已经不再是让人操心的孩子了,不会蹲在原地放声大哭怨天尤人,她会努力自己迈开第一步的。
为了跟上拥住她的这个人,与他一同走下去。
原本有些反常的姜彻似乎在此刻找回了往日的感觉,话不多的他仅仅给了一个字的回应,但其中却包含了太多深沉的感情,大概就只有他们彼此清楚了。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