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电影节开幕式本番开场前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说心里话,舞台灯光师久木行裕从业十几年以来,最害怕各种颁奖晚会的闭幕式。
因为追光灯这时候不能用程序控制,全凭人工手动操作。由于颁奖内容事先不会通知灯光操作者,所以当颁奖台上的开奖嘉宾公布获奖人和团队之前,他只能用一种谈忐忑的心情等待着尘埃落定。如果颁奖者没有立即被灯光照到,将会影响现场紧张激动的氛围和台上台下各种角色的体验。
久木从业之初独自登台全权负责时,曾经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几次现场事故。
所以他心里总有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即使多年以后他已经成为了这个业界少有的顶级灯光师。
具体到身体上的表现就是手心出汗,眼睛里座位表上的小字变成了蠕动的小黑虫,甚至因为职业病造成的肌肉劳损会让他握着操作杆的手臂不自觉地抖动。
不过这些细微的异常很快就能被他凭借丰富的经验克服。再者唱票的人往往公布名单前都会卖一个关子,此时灯光师的操作是大家熟知的,那就是让光柱的落点所做不规则的布朗运动,以烘托答案揭晓前的神秘气氛,所以即使找不到确切的坐席坐标,也会在这个时候获得短暂的反应时间。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这次毕竟是全球直播的东京国际电影节,如果有什么纰漏的话,那样丢人的范围就有些大了。
久木呷了一口水,把压住A4复印纸的水杯放到一旁,拿起来那两张之前工作人员送来的A4纸。
不知为何对方给了两份,看打印时间应该以新的这一张为准吧,他把那张新打印的放在了上面,准备再熟悉一下各个参展创作团队的具体位置,以便本番时不要忙中出错。
“久木桑,麻烦您过来看看这个舞台地灯是不是哪里接错线了!”
舞台上的呼叫打断了他,久木把纸张往桌子上一放,就奔了出去。
此时后台灯光操纵台旁边的风扇正好摇摆过来,因为没有了水杯这个重物覆压,上面放着的那张A4纸“嗖”的一下被吹到杂物堆后面去了。
只剩下下面那张,因为一角被水渍浸润,仍然粘在了桌子上。
这张是错误的版本,少印了排在观众席后排的几个无名工作室,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一并交到了灯光师手上。可是因为刚才这个细节的变故,在灯光师手上,那几个无名工作室不仅“无名”,这下直接变得“无形”了。
AKBS工作室就在其中之列!
等久木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已经离本番正式开始只有十分钟了。他匆匆地过了一遍印刷资料,就开始按照流程操作起各种开关按钮来。
暖场热舞过后,羽鸟伸一一身帅气的黑色燕尾服,由身着洁白无瑕晚礼服的黑沐瞳挽着胳膊,在雄壮的音乐声中入场了。
一缕柔软的白色光束追寻着两个主持人,一丝不差地笼罩在二人头顶,顿时吸引了整个会场的目光。
不用问,这种精湛的操作手法,也只能由久木行裕这样的高手灯光师完成了。
前面的步骤还算简单容易,主持人几句串场词之后,开始播放各个参展影片片段组成的视频影像——这些都有专门的导播进行调控,灯光师还在养精蓄锐。
几个外国导演代表致辞之后,便是众人瞩目的颁奖环节了。
可千万别出岔子啊!
久木盯着面前的那张A4纸坐席资料,心心念念地祈祷着——他并不知道,那张纸是“旧版”的,最新的资料被电风扇吹跑了,现在还在杂物堆后面躺着呢。
在主持人落落大方的邀请下,各个颁奖嘉宾开始登场致开头词了。
他们都是圈内的大腕大咖,有的幽默有的调侃,台下不时传来一阵阵会心的笑声。
久木可没有心思听他们那些无关紧要的玩笑口舌,他关注的,是今年到底谁会成为影展赢家哩。
终于,女嘉宾开始一边欲盖弥彰地捂着自己的深开大V中空胸口表示十分激动地要见证这一荣光的时刻,一边打开事先密闭的信封。
比他们还要激动的,不是台下等待获奖人消息的创作团队和观众,而是灯光师久木行裕。
躁动的小鼓一直乒乒乓乓敲个不停,久木手中的操纵杆也控制着最大最亮的那盏追光灯在观众席前排晃来晃去。
他眼睛一直紧盯着名单和监视屏上颁奖嘉宾的嘴型,用耳麦监听着现场传来的同期声,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最佳音乐片属于……”女嘉宾的大喘气之间,几乎用睁大到不能再大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前排就座的音乐片类参展演创人员。
就好像女嘉宾的目光的真实体现一般,光柱应景地在该范畴内每个工作室和团队之间神秘兮兮地游走,让几乎每个被照到的人都误以为得主真的是自己和自己的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