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希格说一切都在控制之内,”林维遥望着巨大的女神像:“在女神还没有恢复全部力量的时候强制全部觉醒,等到她拥有实体,我们就能够对她造成实质伤害。”
断谕看了一眼空空荡荡,毫无人迹的四周:“战场就在这里?”
“嗯,昨天魔法协会进行撤离,开启战时状态,现在留在浮空之都的只有执律人和高阶魔法师。”
“我也是在昨天才明白,为什么阿德里希格总是喜欢说卡拉威,而不是浮空之都。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地方当做魔法的都城。”林维和断谕并肩站着,倚着背后的墙壁,讲述自己前两天的经历:“浮空之都是女神的造物,她要选择最接近太阳的地方作为自己的神坛,同时也是女神被镇压之地,浮岛的主体是五色日石,刻入无数大型魔法阵。魔法师们在其上走动,切磋,施展魔法,魔法波动全部被法阵吸收,转为镇压女神的力量,与其它五个元素之谷的法阵一起,遥遥呼应,再以塞壬海中央朗基努斯之枪沉没之地作为中心,以初代魔法协会领袖、其它各族魔法优秀者的‘燃烧’为代价开启,才组成了完整的魔法阵‘奎灵’,它的最终目的就是压制元素风暴,镇压神灵。”
“而现在,朗基努斯枪那一半的力量几乎耗尽,神灵苏醒。魔法世界的实力虽然没有巨大的跃升,可也比黑暗时代末尾几近消亡的时候强大得多,而神灵的力量停滞不前——‘奎灵’为我们拖延了一千年和平时间,现在终于到了彻底消灭神灵,寻找新出路的时候。”
还有一些话他没有说出,上辈子的这时候,阿德里希格认为魔法世界还不能完全与神灵抗争,于是采用了最保守的办法:无数魔法师燃烧自己,为“奎灵”续命。不料与大陆的战争在魔法大伤元气、最薄弱的时候开启,后果极其恶劣......
他继续说着:“我也弄明白了许多事情,现在只剩下一个,为什么神灵当初没有选择奉献自己的力量压制元素风暴——他们只要主动,完全不会被迫沉睡。”
断谕问他:“老师是谁?”
林维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老师”就是店铺里的灰衣老头——小公爵一向在心里称他为“老头”,而魔法师是非常有礼的。
他悄悄看了一眼窗户里面,像是怕被听到,用灵魂交流与断谕对话。
“他是阿德里希格的老朋友,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说不定是从黑暗时代里过来的——我怀疑他就是奎灵,他实在是太熟悉浮空之都的魔法阵了,又爱收学生,完全符合魔法学院创建人的身份。阿德里希格也提起过他和奎灵一起在魔轮上的日子!但是老头的店铺名字又十分让人疑惑,艾森斯坦是岩系神灵,他们应该对立才是。”
“他也是永生的?”
林维摇摇头:“我觉得不是,只有阿德里希格是真正的永生。老头应该是实力卓越,但又到不了神灵那种几乎和元素同化的地步,所以寿命拉长,而身体非常衰老。”
他们的对话进行得非常顺利,毫无障碍,魔法师察觉了这一点。
“你的灵魂强度?”
“增强了。我去了锐金之谷,得到了一点圣枪的碎片——你和它的灵魂有许多共通之处,然后在死沼又得到一些女神的碎片。”
“你又去了死沼。”
“我和水蓝、阿岚结契,然后去了殿堂,那里有女神的梦境碎片。”
断谕问他:“你还好吗?”
“很好,”林维眯了眯眼睛:“进行的很顺利......因为我的灵魂和情绪都很稳固,梦境里悲伤的力量不会影响我太多。”
他们在晨曦里对视了一眼,林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知道断谕一定也想起了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进入殿堂的时候——自己被女神的悲伤左右,情绪完全失控,好像还哭了......实在是非常丢人。
他这样想着,想起了自己那时候无助的心情和魔法师许下的誓言,心里蔓延上许多不可思议的柔软和酸涩,像是初春时白蔷薇的枝条爬上窗户,柔韧轻盈,又带着绒刺。
“我这次没有与女神的情绪共鸣,大概是因为你吧......谢谢你。”他道。
林维说完,又无奈地笑了笑:“你也常对我说‘谢谢’,我们总是谢来谢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魔法师认真看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
“嗯,我有时也是这样——其实是要感谢命运吧,我们之间倒是没有必要说这个。”林维忽然有些出神:“我已经非常满足,可有时还是会贪得无厌——我想我能够体会到永生的魅力了。”
这话实在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他明白自己想说什么。他近来常觉得时光短暂,仿佛一不留神就会从美梦里醒来,看见命运高高在上的嘲弄面孔。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起望着天边,晨曦由暗红至灿金,清晨第一缕日光洒落那一刻便是女神觉醒的开端。
林维忽然感觉身边人的灵魂略有变化。
不,不止灵魂,周身的气息也是——只不过之前没有注意。
他的灵魂似乎更加凝实,而给人的感觉愈发冰冷又强大。
“是我父亲的灵魂。”断谕回答了他的疑问:“他所有力量会逐渐来到我身上,这也是传承的一种。”
“他......”林维想起锐金之谷告别时那句“我等不到那个时候”来。
“他即将得到永生。”魔法师望向北方的家乡。
暗金血液滴进北方封冻的土壤,魔法阵亮起微光,死别悄无声息,告别语就像祝福词。
最后一滴落下之时,整个浮空之都的地面嗡鸣颤抖。
“我昨天离开锐金之谷时,他曾吻了我的额头,说‘祝你好运’,”林维道:“魔法师面对死亡总是非常坦然,但我仍觉得纪念必不可少。”
他微微踮起脚,在断谕额头上落下一吻:“转送给你。”
第一缕阳光照在灰袍子老头的眼皮上,他叹了口气:“开始了。”
随即睁开眼来——往日总是浑浊苍老的眼珠在此刻有些异样的光彩,他从小床上起身,看着窗外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他们在有一搭没一搭对话,时而对视一眼,气氛安宁又融洽,还很柔软。
老头不知想起了什么,是回忆的模样,笑了笑,又眯起眼睛:“爱情——嘿,爱情!”
吟游诗人说,已熟的爱情在妇人的眼角里,未熟的爱情则在少女的脸颊上。
海缇望着镜中的自己,宫廷仆人将她的长发挽起,插上星星点点璀璨的发饰,在清晨时分的阳光里熠熠生辉,那光芒与袖扣、纽扣相得益彰。
她是穿过贵族少女精致衣裙的,可还是第一次穿上盛大典礼时繁复庄严的宫廷华服。
挽起头发使她少了几分少女的爱娇,宫装掩去天真与青涩,她平生第一次觉出了镜中人已经与那个占星塔中跑上跑下的小姑娘不同。
她想,时间令人害怕,我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她的脸倏地红了,像是黄昏时微醺的晚霞。
偏偏年长的女仆还笑着说:“姑娘,您可真漂亮——只可惜您还没有完婚,等正式嫁给陛下,衣服只会比这好看的。”
她惊惶地别开眼,不再与自己对视。
皇宫的人们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或者直接是陛下的默许,全部将她当做未来的皇后看待。
可我还没有想好,她心想,为什么事情忽然变成了这样,格雷戈里——因为他喜欢我么?
时间不容得她整理纠结难言的心绪,新帝邀请她出席加冕典礼,马车早已在外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