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她身边的使女黄门终于赶来了,气喘吁吁,如释重负:“六娘子你竟然在这里,怎的弄得如此湿!”
杨十一看见立政殿的宫人赶来,连忙大喊:“四哥!四哥也落水了!”
那黄门听到是四皇子落水,先是愣了一下,独孤皎皎却冲上去怒道:“还不快点去寻!”
被六娘子一呵斥,几个黄门一阵兵荒马乱,个个都扑通扑通跳到水里。剩下的几个侍女却呆呆傻傻的不知道做什么,独孤皎皎骂道:“还不去通知皇后!愣着做什么!”被骂后的使女才一溜烟地跑去搬救兵。
这几个立政殿的宫人是不是傻?四皇子掉水里这种大危机竟然一点处理的能力也没有,回去就得让皇后姑妈给换了。
杨十一一味地愣愣地看着她,不多时立政殿的人就到了,独孤皇后也提着裙摆匆匆赶来,这个时候四皇子终于被从寒潭里头捞了上来,却已经昏迷不醒了。
独孤皇后的脸色顿时煞白,踉跄着扑了上去,身后跟着的医师也连忙冲上去给杨四号脉。
独孤皎皎裹了大布巾乖巧地坐在一旁,时不时飞个眼刀给一旁痴痴傻傻的杨十一,他这会儿倒是不拿那吓人的眼神盯着她了,却是死盯着四皇子,一张脸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一片惨白。
那御医也是有本事的人,把四皇子口鼻里头的水给拍了出来,四皇子咳嗽了一声,醒过来叫了一声“母亲”就又晕了过去。
杨十一如释重负,扭头却瞧见独孤皎皎拿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她身上的温度透过布巾传过来,湿掉的衣物根本没法隔绝那热气,贴在他的皮肤上。这时候立政殿的人才注意到他俩,独孤皇后吩咐人将四皇子抬回立政殿去,走过来问他们:“怎么回事?”
今日是圣人千秋节,当今皇帝杨睿在大明宫中设宴款待群臣,本该是普天同庆之事,怎会出这样的事情?
独孤皇后的父亲官任尚书左仆射,独孤家自文帝开国以来,一共出了三个皇后,四个宰相,四皇子乃是独孤皇后唯一的儿子,亦是今上唯一嫡子,将来入主东宫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多少双眼睛盯着,却在千秋节的时候捅了篓子。
“姑妈,”独孤皎皎裹着布巾,声音直哆嗦,“是这个殿下把我救起来的。”她指了指杨十一,却没有从杨十一的眼中看到什么震惊的神情。
杨十一默默低了头,前世亦是如此,他被人推入寒潭,独孤皎皎将他救起,却在独孤皇后面前假称是他救的她。
独孤皇后狐疑地看着他,这个皇子她并未见过,但是这宫中她未曾见过的皇子多着呢,她瞧着他的身量,盘算了下,问到:“你是十一郎?”
杨十一点点头,一副被吓傻了的木然样子。
独孤皇后一双秀眉皱起,冷宫里的皇子,生母是谁都不知道,连个名字都没有的,怎么会和她的儿子牵扯在一起?她又瞧了一眼侄女,却见独孤皎皎缩在布巾里头,冻得嘴唇都紫了。她连忙叫宫人给两人披上大氅,又接着问:“告诉本宫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独孤皎皎瞄了他一眼,没开口。杨十一呆呆的,也没开口。
“四皇子是怎么掉到水里去的,你瞧见了没有?”独孤皇后又问。这个十一皇子像是个锯嘴葫芦一样,可是自家侄女她是知道的,若是瞧见了应当不会不说。
后头却传来了一个小黄门的声音,畏畏缩缩的,说:“启禀娘娘,奴……奴刚才寻来的时候听见有争执的声音,说的什么‘四哥’‘弟弟’的……”
“争执的声音?”独孤皇后一双秀目里头立刻射出了两道怨毒的光线,盯着那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十一皇子。是他同她的四郎产生了争执?
谁料这会儿独孤皎皎却开口了:“姑妈,我也听见了,也以为是表哥,那声音当真是像,可是我循着声音过来瞧见的却是两个小黄门在吵架,四哥弟弟地叫着,然后我就被人推进水里了。要不是十一殿下路过估计我和表哥都得淹死!”
听她说完,独孤皇后的脸色微变:“黄门?”
独孤皎皎点头:“我没看错,这两个黄门去哪了,得好好找找,说不定他们瞧见了是谁推的我!而且我找过来的时候,表哥并不在,估计早就被人给弄到水里去了!”她瞧了一眼杨十一,他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等独孤皇后询问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他才机械地点点头。
独孤皇后立刻理清楚了逻辑,这事情摆明了是有人想要加害她的儿子,又想把屎盆子扣到毫无存在感的十一皇子头上,怕是恰好让侄女独孤六娘瞧见了,所以也把她丢到水里头淹死了灭口。她手心里冒出一滩的冷汗,脊背僵直,声音却放柔了:“六娘,十一郎你们也受惊吓了,随本宫回立政殿去,让人给你们做姜汤驱寒,免得落下病根。”
独孤皎皎立刻苦了脸:“姑妈我不想喝姜汤。”
“听话。”她说。
独孤皎皎撅了嘴不情不愿地起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跟上独孤皇后,却也没忘转头朝杨十一做了个鬼脸。
杨十一被宫人拉起来,双腿都有些发软了,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脑子被冻得有些昏沉,可是思绪却越发清晰。
这是天元十五年,他七岁,蜀王还没反,独孤家没有被灭族,隋帝国还是万夷来朝四海咸服。
他回到了与她初遇的大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