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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听到要离开剑南大营的消息,独孤照是万分的不乐意。独孤徹素来是个慈父代表,对子女们颇为纵容,独孤照在阿耶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从没有达不成的目的,可是阿耶却强硬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任凭独孤照扯破了嗓子哭肿了眼睛,他还是坚持要求姐弟两立刻离开剑南大营。
独孤照自从来到剑南后,一直都压抑着没显露自己泼猴子的本性,这会儿却挨不住了,直接在地上打起滚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纵横交错的灰泥巴印子,哭得一抽一噎:“不——我不要去蜀郡!”
他才听到独孤齐光立功封将的消息,正摩拳擦掌着也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打得那些不长眼睛的吐蕃蛮子屁滚尿流,谁知道阿耶却以剑南北道危险为名,硬是要把他赶到南边的蜀郡去。于他而言,危机四伏的剑南大营才是心之所往,波澜不惊的蜀郡纵使是天府之都鱼米之乡,他连长安花月洛阳水舞都见过,还稀罕什么蜀郡呀。
独孤照当着蒋涟和独孤皎皎的面从大帐的东头滚到了西头,滚得发髻散乱衣着凌乱,像是被人着实虐待过了一番。当年他缠着阿耶要来剑南的时候都没拿出这般撒泼的劲头来。
独孤徹黑着一张脸,内心轻叹,当初他年幼时对他太过纵容,竟然养成了他这般武断的性子。他实在是搞不定这个幼子了。
蒋涟从未见过独孤照这般小孩子气,他来剑南大营一年多,训练起来从不喊苦喊累,天天眯着一双笑眼,他阿耶蒋中曾说,独孤照虽然长得秀气,内心却比他们这几个大点儿的郎君都爷儿们,就瞧着他现在练武的劲头,将来是能建功立业的。他曾经对此深以为然,结果却不料看见了这个军中公认内心无比爷儿们独孤小郎,竟然拖着鼻涕在地上团体三周半再直体三周半,卷得大帐地上的沙尘划拉出一道灰痕。
独孤徹是拿照没辙了,甩了甩手,丢给皎皎一句:“你劝劝你弟弟。”
独孤皎皎见阿耶直接甩锅给她,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内心简直想要骂娘。可她作为阿姐,这个烫手山芋她不接谁接,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凑上前去。
独孤照还干嚎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划拉着手臂。
独孤皎皎伸出足尖点了点他的腰际,他倒是敏捷,一个翻身躲了过去,继续肚皮贴地叉着腿划拉,一边嚎得像是被人拿着皮鞭狠狠抽一样。
蒋涟简直要看不下去了,小声说道:“照是不是中了邪了……”怎么突然变成这幅德行?
独孤皎皎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哦,也不是,他其实骨子里就这幅德性,你们不过是被他原来的样子给骗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啊!我不要去蜀郡!”独孤照抬起头来,声音像是只濒死的海狗一样,可目光却锐利得扫向蒋涟,仿佛在威胁他,只要他敢把今天看见的说出去,就要他好看。
蒋涟头皮一麻,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尴尬笑笑决定脚底抹油离开帐子,谁知道还未转身,就被独孤皎皎一把捉住了胳膊:“别走,好好瞧瞧!”
独孤皎皎继续盯着独孤照冷笑道:“嚎什么嚎,阿耶都已经走了,你再嚎又有什么用处?”
独孤照不以为意,缓了口气准备再嚎一嗓子,独孤皎皎却立刻把他怼了回去:“像个姑娘一样就知道哭!”
独孤照立刻不乐意了,刚刚提上来的一口气立刻吞了下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虽然满脸都是灰土混合着鼻涕眼泪的泥道子,表情却早就从刚才那副死猪模样变得有板有眼,严肃认真:“姑娘才不像我这么哭!”
蒋涟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差点没忍住,几乎要把早上吃的米粒子从鼻子里头笑喷出来。
独孤皎皎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看独孤照:“是,你这不是姑娘家的哭法,你知道是谁家的哭法么?是村子里头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还被婆家扫地出门一分银子都不给的中年寡妇的哭法!就你这样的还打仗呢,种地都没力气!”
独孤照拿着灰扑扑的袖子往脸上一抹,把脸上那灰线水痕给抹匀了,怒气冲冲道:“我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