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离脸色突然刷白。
他自然不会想不明白。
在还没有知道养父母死于九霄之手的之前，九离还没有一脑门子扎进仇恨的深渊里挣脱不出，在他眼里，他哥哥让他羡慕嫉妒恨，但同时还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依恋自豪在里面。
在仇恨出现之前，九离对他哥的感情更像是一种小孩子在闹脾气一样，熊是熊，但也是因为我相信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所以我才肆无忌惮的信任。
这种行为固然不可取，但也说明了他复杂的情感。
那么如果他哥哥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因为比他出色才得到父母的宠爱，而是因为他是一项需要细心保养教导才可以卖出好价钱的商品，那么这种掩藏的感情就会发酵出来，逆转九离对九霄的看法。
愧疚、心疼……或许还有更多。
九霄的脸色也同时变白了，他微笑的看着龙寻，双手虚虚垂落，慢条斯理的询问道：“您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的？”
同时，他的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个房间，寻找着逃脱的生机。
然而龙寻却打破了自己沉默寡言的优良传统，继续淡淡道：“心跳加速，战斗状态待激发，已经调整到随时逃跑的姿态，眼角余光观察门不下七次，观察窗户十三次，杀气针对我四次，针对阿宸两次……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下决定要逃，看来你浮空人鱼的身份给你带来很大困扰。而已经有了不小的杀气，你大概已经亲手杀过人鱼了。”
怎么样的生活能让九霄变成这样？
虽然被丢弃，但没过多久后却被尹宸捡到，开了家酒吧，小日子过得还算平安顺遂的九离完全想不到他羡慕嫉妒恨了那么久的完美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东君拉住九霄的手臂，将他扯到自己身后，慢慢道：“观察力不错。”
尹宸看着那两条人鱼的戒备，突然嗤笑一声，眯起眼睛，咧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别这么紧张，我家阿寻，还看不上你那条黑心鱼。”
然而东君还是冷冷淡淡的表情，挡在九霄的身前。
他没看到九霄的眼神在他挡上去的那一刻，又变得复杂起来。
九离突然抱着头尖叫一声，然后猛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紫色，然而此刻左边的眼睛，却仿佛平静的水里丢入石头一样开始震荡，那些紫色一点点褪去，变成了天空一般美丽的青蓝色。
“你在胡说！你怎么可能知道，不可能……我的养父母，怎么可能做那些事！”
“你自己也曾怀疑过。”龙寻淡然笃定的语气一点点击溃九离的心理防御，他冷漠的淡金色竖瞳安然看着九离，仿佛他内心徒劳的挣扎也一览无遗的被那双眼睛看穿。
“你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然而你的养父母哄你去做了种族鉴定。人鱼的记忆里非常的好，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你也应该记得那时候的事情。”
九离抱着头，他突然回忆起了他刚刚踏进那个家门的事情。
那天，海波平静，他被领进家门的那刻，小心翼翼的看着屋子里风姿卓越静静而立的少年人鱼，那是他的哥哥，而父母介绍过他，他的哥哥却说的是……
“连这么小的人鱼也不放过，你们，也真够恶心的。”
然后呢？
然后他的养父母，却毫不在意的说：“正因为小才好培养。”
他当时太小了，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然而也还没等到他懂，种族鉴定已经出来了，他只是普普通通不招人喜欢的毒属性人鱼。
那天和蔼的养父母打了他一顿，骂他是赔钱货，白费了那么多粮食，半点钱也卖不出去。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随着成长，终日挨打、忍饥挨饿、羡慕大哥却填充着他单薄的生活，很快将那最接近真相的记忆冲散，埋葬在脑海深处。
……
所以，那所谓的养父母，真的是没有一点点感情，只是将他们当成赚钱工具，当成养大了就可以宰杀吃掉的鱼。
大哥是浮空人鱼，能卖到一笔天价，所以他们对他好。
他只是普通混血人鱼，还是毒属性的，所以他们厌恶他，最后还丢弃了他。
真相，就是这样。
九霄看着九离那副痛苦到了极致，反倒空茫茫一片的表情，心疼极了，连忙说道：“九离，别为了那些鱼渣难过，我已经杀了他们了！”
九离突然抬头，喃喃道：“你说……什么？你杀了他们？即便、即便他们对你再不好，也不能……也不能……”
即便是九离这种一时嘴快的冲动之鱼，也说不出也不能杀了他们。
开酒吧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打过交道，什么黑暗都见识过。虽然迷离酒吧没那些肮脏玩意儿，但九离该知道的还是一样不少全都知道。
注定被卖出去的人鱼会经历什么，他也知道。
但是养育之恩……
龙·神助攻·寻又开口了：“你为何不问问他为什么？”
混乱的已经无法思考的九离下意识开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九霄深深的看着他，沉声道：“他们不该弄丢你。”
对他做什么，无所谓，他的人生也就那样了。
但他们不该丢掉九离。
那是他曾经唯一所拥有的光，即便是离开，也该在有足够自保之力后，而不是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丢弃。
九离蓦然睁大了眼，呆呆的看着九霄，说不出任何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