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自从认了王家为外戚,成日里跑出宫去,跟着名声本来就不佳的新康伯世子,近墨者黑,学了一身的坏毛病。
罗列下来的罪名长达几页纸!
今天欺负了李御史的小孙子,明天打了京县丞家的外孙,爬墙头翻院子,白吃混喝,还跟着王炽一起打群架,简直不成体统!
万顺帝开始只当听玩笑,后来告状的人越来越多,他就开始头疼了!
“看看!这些是什么?”
他把参皇甫容的折子都丢给了王良嫔,怒道:“你当的好母亲!他才过继到你名下多久,现在倒好,好的一样没学会,你那个不学无术的兄长一身的坏毛病都被他学了个全!你给朕说说,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
王良嫔见万顺帝气的厉害,眼睛一眨巴,立刻眼泪盈眶。
她抽抽噎噎,梨花带雨状的道:“皇上息怒,这都是妾那不成器的哥哥的错!可是妾的哥哥也是一番好意,绝无坏心啊!”
万顺帝怒道:“把一个好好的皇子教成了地痞恶霸,你还有理了?”
王良嫔一哽,拿起手帕就开始抹眼泪。
“妾知错了!都是妾太急切了!总想着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生怕有哪里照顾不到!皇上也知道,妾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家,哪里懂得男孩子应该知道、应该要学的东西?生怕有哪里错漏,所以妾才和十六皇子说,让他与外家多亲近亲近,又嘱咐家中父兄,尽可以把该教给十六皇子的事情,都教给他,免得别人以后说十六皇子什么都不会,是个傻子。”
“那就能打人了?还专挑大臣家的孩子打!”万顺帝质问。
王良嫔又嘤嘤的哭了一会儿,“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玩得再好也有争执的时候,失手总是再所难免。再说了,京里遍地都是官,十个人倒有八、九个不是当官的,就是和当官的沾亲带故,这怎么能说是十六皇子专挑大臣家的孩子打呢?”
“十六还小?他都已经十二了!以前在宫里,怎么不见他打架呢?”
王良嫔抽泣着道:“他在宫里能打谁?就是欺负了宫女太监,难道他们还敢告到皇上那里去?不过是这次打了御史言官家的孩子,他们才来告的御状,以前怎么不见他们心疼那些太监宫女了?”
万顺帝哑口无言,又怒道:“强辞夺理!你见到十六打宫女太监了?”
王良嫔委屈的道:“妾又不去皇子住所,哪里能知道这些。他纵然有万般缺点,如今既然成了妾的儿子,妾疼宠他一些也是应该,难不成好好的一个皇子,连打几个下人的权力都没有了?倒是那些言官朝官家的孩子,胆大妄为,明明知道十六是皇子,还敢和十六动手,以下犯上,才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妾可怜的孩子啊,这才出宫几回,就被臣子家的孩子这么欺负,皇上可要给妾母子做主啊!”
万顺帝给她一哭一闹,闹的脑子疼。
“你呀,十六早晚要被你惯坏!”
王良嫔见万顺帝有些消气的样子,打蛇随棍上,擦掉了眼泪,上前抱着万顺帝撒娇道:“妾惯他,那也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孩子。他是皇子呀,皇上,他不欺负人,总不成让别人来欺负他?那些朝官想什么呢?”
万顺帝默了一会儿,幽幽的道:“爱妃说的,也不无道理。”
王良嫔笑道:“是吧,皇上,咱们的儿子就应该娇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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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水气弥漫,雾气缭绕,热腾腾的药浴把人泡的皮都要皱了起来。
皇甫容沉在浴桶里。
他垂着头,借着雾色遮住了真实的表情。
“你真的不觉得王良嫔奇怪吗?”他问屋里的另外一个人。
“殿下是指什么呢?”窦宸头也不抬的问。
“我还是觉得她对我太好了。”
好的有些不真实,完全超出了他对后宫妃嫔的认知。
王良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原以为最近做了这么多荒唐的、前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有那么多大臣要参他,万顺帝肯定会责怪王良嫔,王良嫔也肯定会责怪他。
可是,没有!
王良嫔不只没有责骂过他,甚至还鼓励他以后可以继续狗仗人势,作威作福!
——你不用管那些人,有母亲给你撑着,怕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王炽也根本没有把他当小孩子,完全就是当成一个少年,或者说是把他当成了同龄人,做什么事都拉着他一起。
每天撺掇着他逃课,带着他去逛妓馆,玩赌场,喝酒,见各种各样的人,吃各种各样的东西。
——人活一世,不懂吃喝玩乐,有什么意义?
甚至新康伯还生怕他不懂男女之事,再三吩咐新康伯世子带他去青楼长见识,要不是他劝阻,说不定新康伯还要自己亲自带他去。
——十六皇子可莫要小瞧了男女之事,性善,则人生善,性若不善,则人生艰难啊!
新康伯还偷偷摸摸的塞了一大包的房中术图解给他!
窦宸仍然低着头翻看手上的小画书,啧,这边的古代春宫图比他们那边古时候的要精致多了!
新康伯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常言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殿下觉得王良嫔属于哪一种呢?”他随口问道。
“唔……”皇甫容思考了起来。
“怎么说呢,就像之前说的,殿下没有母族,王良嫔膝下无子,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合作罢了。只不过王良嫔的性格和做派,同大多数的后宫妃嫔都不相同,她的热情不似作伪,她的纵容真心实在,她对殿下的好更没有一点虚假。”
窦宸说到这里,终于从小黄书中抬起了头。
“殿下只是害怕吧。”
雾气缭缭绕绕,圈圈转转,让人看不清皇甫容的表情。
皇甫容叹了口气,“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是害怕。我总觉得王良嫔对我的好,让我像是踩在云端上,脚不着地。万一哪天我习惯了这种好和纵容,她突然收走了,对我不好了,不需要我了,那我一定会摔的很惨。”
他想,真有那一天到来,他大概会很不适应。
窦宸又看了一眼手上的书,翻了两页一狠心合上。
他起身走到了浴桶旁,透过水雾,直视着皇甫容的眼睛道:“其实殿下只是不相信任何人。”
更不敢相信有人会真心对他好!
皇甫容怔怔的看着他。
“怎么了?被我说的话吓到了?”
还不至于……
只是,窦宸突然离他这么近,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视线渐渐清晰,让他不知不觉想起了三皇姐那天说过的话……
那天他们在听香茶楼的三层听说书,遇到了窦家的几个郎君,窦宸被他们讽刺了个彻底。
“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皇上竟然会给你赐婚!”
“六郎比你年长,他还没有订下亲事,你倒比他还快了一步!”
“你倒说说,你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个皇子伴读!”
“人家确实了不起,尚了公主呢!”
“这话可别说这么早,皇上看重的可不是他,而是他老子,哪天他老子不得势了,这亲事成不成还说不准呢!”
“说的没错,不然皇上怎么会把婚妻定在五年后?”
“我看皇上是想定在十五年后吧!哈哈哈哈……”
魏允中和肖沐西都一脸同情的看着窦宸。
皇甫容也看着窦宸。
赐婚的事他也听说了,圣旨刚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当时还有些发懵。
后来想想,也许是他没想到万顺帝会把他身边的伴读招为驸马吧。
可是,他上一世就知道窦聿槐是万顺帝的亲信,这样一想,窦宸会被赐婚公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快的让他完全没有准备……
旁边的一间豪华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倩影冲了出来,抬手就扇了窦宸一个巴掌。
以窦宸的身手,要是想躲,应该能够轻易躲过去的。
可是窦宸没有躲开,而是任由那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气鼓鼓的三公主大声的嚷叫着:“谁要嫁给你!我才不要嫁给你呢!窦七郎,你别痴心妄想了!”
窦宸脸上印着清晰的红指印。
他淡淡的道:“嗯,公主说的对,窦宸对公主绝无非分之想。”
三公主打完人后,却呆呆的看着窦宸的脸愣住了。
“你……我……”她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脸也红了,“什么嘛!九皇兄比你好看一百倍!你、你哪里好看了!”
她嘴上说着,整个人却在发光一样,眼睛亮的能滴出星光。
那种感觉……
“殿下。”
听见窦宸叫他,皇甫容一个激灵,思绪完全清醒了过来。
“可是我相信你啊,窦七郎。”
他定定的看着窦宸,朝他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