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漆黑,雪花纷落,无月。
白焰果然还活着,他站在这小院墙角的阴影下,墙角上黑色的砖瓦仿佛也变得华光流转,他已被这七彩烟火所折服。
焰火虽美,却稍纵即逝,他能看清孩子们看不到的那遗留在夜空中的一道道灰痕。
焰火落幕,灰烬流落。
白焰不觉嘴里已有些发苦,他的人生连片刻的美丽都不曾出现,自始至终就是一片灰暗。他突然觉得无比的寂寞,比那无人在意的残灰还要寂寞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的孤独有谁能懂?
是苍天弃他?
对于那个人,那个给他看了十七年白色焰火的人,他到底是爱是恨?
突然他心里激荡起一只野兽的影子,狠狠地啃噬着他看起来略显单薄的身影,他的身上渐渐衍生出一种强烈的戾气。
风似乎变得跟冷吹得更烈,他的一袭黑衣摇摆不息似那黑夜中黑色的浪潮,又似这呼啸的寒风是由他卷起,他的脸仿佛和这飘雪一样白一样冷,一双剑眉鹰目闪着寒光,煞气逼人,原本枯瘦的双手此刻青筋暴起,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的手已抓起剑柄,他的剑若出,此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死无生。
剑势高涨,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白焰看着此刻仿佛被定格的画面,孩子仍在微笑,他们仍然陶醉其中没有发觉焰火已尽,雪花落在他们扬起的脸上、高举的手上,大张的嘴里,接触到人的提问化作了一条条水痕,又似两行清泪。
画面渐渐变得模糊,白焰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两行清泪。
他扼杀了那只正在心中怒吼的野兽。他既已深尝这种处于黑暗深渊的痛苦与煎熬,又怎忍心剥夺他人的快乐?
路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他。他原本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像这些孩子一样快乐而平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可他早已典当了自己的快乐,而且已无法赎回。
他转过身,离开了这人间的长情,向着无边的黑夜走去。
街上还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此刻正提着灯笼匆忙的走在街上,寒风嗖嗖,吹得墙头枯桠的树枝摇曳不止,也吹凉了浪子的心。
健马长嘶,似有鹊飞枝头,远山静静地蛰伏在黑夜中,木柳镇迎来了新一批的访客。
喜乐街,长安酒楼前。
一辆华丽的马车,拉车的马有着令其他动物艳羡的优美曲线,它那生动的活力即使日行百里也不见疲倦。马是好马,车当然也是好车,一辆雅致的马车,四面被绣着金花龙凤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贵的车中的乘客是谁。
车夫是一个蓝衫挂刀的人。
他的腰不宽,肩膀却很厚重,佩刀上镶着一颗黑夜中仍闪亮的蓝宝石,刀柄上缠着一圈圈的蓝色粗布条,与他的衣服正好相配。
他带上了一双白色的手套,一双很干净的手套,转身跳下马,嗖的一下来到了蓝色布帘之前,轻轻掀起了帘子。
车里是一个很文雅的男人,正在车厢中闭目养神,直至酒楼前的红色的灯笼照在他的脸上,他才睁开双目走下了马车。
他的身高近七尺,身材偏瘦,他的身上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飞纱羽衣,腰间的白玉腰带微微收起衣衫显出优美的曲线,他的脚上穿着白鹿皮靴微皱却没有一丝积尘。
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温润如玉。他的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空中摇曳的雪花,如仙入凡尘般儒雅。
路上的零星的行人都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他的手上凭空多出一个泛着青光的夜光杯,杯中盛着淡红色的桂花酿,突然,他的人已到了酒楼里的一个别致的雅间中,人已停当,杯中的酒却未洒落一滴,酒店门前还残余着一缕幽香,衬着黑夜,凄迷而怡人。
压制的小屋中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坐在门边的正是刚刚与无情公子对峙的白玉如,他的脸色在这满屋的温漾灯光下依旧那样惨白,他原本坚硬的白衣此刻却柔软的铺在一张大椅子上,回头幽幽道:“你总算来了。”
屋子很小却很精致,古木檀香,墙角的梨木屏风上画着青山绿水,白云飞鹤。屏风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他一身灰白相间的长衫拖至膝盖,披散着的一头黑发被一条白色的带子束在额前,他的肤色很白,眼睛如一泓清泉般清澈,背后背着一个又宽又长的古朴剑盒,剑盒通体漆黑,上面有着嶙峋的刻痕,看起来竟有些森然可怖。
他的剑自不像他的人一般温和。
他似不知疲倦的一直站着,他的眼中仿佛只有面前的那扇屏风。
叶子桑注意到他也认得他却并不理会他,他好像也并不需要别人理会。
白玉如指着桌边的另一把空椅子,道:“既然到了就先坐下吧。”
叶子桑坐在白玉如旁边,俯身低声道:“他怎么也来了?”
白玉如低声道:“是他非要跟着我。”
叶子桑突然笑了,他想起这‘清河散剑’阿江也曾纠缠过自己,非要住在自己那在乐山山腰搭建的旧居旁,笑着问道:“你可是又没了银子了?”
阿江仿佛没有听到叶子桑的嘲讽,仍然看着面前的屏风。
叶子桑从怀中掏出钱带晃了晃,袋子里的银子叮铃作响,阿江突然叹息了一声,回过身来道:“你说我要银子真的有用吗?”
白玉如见一直没说话的阿江开了口,此刻也想搭上一句,道:“人人都说清河散剑挥金如土,没想到却是个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