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微微蹙眉坐在凳子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幽幽地望向我,眉心蕴着几分淡淡的悲伤。
他不喜欢我。
我想,关于这点,我是心知肚明的。
其实倒也无妨,自我爹死后,卢家不过也就剩了一个空壳。能得皇上眷顾,将我指婚到纳兰家这样的豪门贵府,实在也是我高攀了。
卢家如今剩我们孤儿寡母,若没了纳兰家的声势帮衬,少不得要被人踩上两脚。
所以,与其说我是来给他做媳妇儿地,倒不如说我是来报恩的。毕竟,纳兰家的嫡长公子,又是这样的品貌,若不是我,自然还有全天下的姑娘愿意嫁他。
我自然该比旁人更加乖巧温顺才是。
嗅到他满身的酒气,我忙起身去桌前给他倒了盏清茶奉与他,柔顺地笑着轻声道:“公子用些茶吧,解解酒气。”
他接过茶盏,蹙眉凝视着我:“你叫我什么?”
我笑:“公子怕是不愿让我唤你夫君,便先叫公子吧。”
我见他一直不语,只是凝视着我的脸,便抬手蹭一下自己的脸,生生蹭下了满手白粉,这才恍然大悟地记起今日是大喜之日,我脸上的脂粉格外厚重了几分,怪道他瞧着不舒服。
我一时间有些羞赧,便道:“请容绾衣先去净面吧,如此公子瞧着也舒服些。”
他只是不动声色饮茶,瞧着我自己将脸上厚重的妆卸了个干干净净。
我转过脸来,他眉眼微微一动,却也没再说话。
屋里的空气像是滞住了,我自觉有些尴尬,竟记起之前曾经看过的他做过的词来。
忽然间便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他的冷淡所在。
我在他身侧坐下,笑着轻问:“我是汉人,公子喜欢汉人么?”
他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盏,淡淡道:“如今满汉一家,何必有此一问?”
汉人本就低满人一等,就算是汉军旗,也比不得在旗的满人。
只是我见他乐意回我,心里微微有些欢喜,也略略安心些,便大着胆子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他见了我的举动,终于忍不住似的,开口道:“这些事儿让下人去做,你往后不要自己动手。”
我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耐和责备,触电似的把手抽回来,心里惶惶不安。
他有些愕然,凝视我半晌,却也只是将手中的茶盏搁下,自己亲自替我倒了一盏茶推到我面前,却还是蹙眉凝视我,面色却比之前轻缓不少:“你怕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茶盏来,尽量笑着道:“我曾有幸拜读过公子同顾贞观诸位才士的文词,很是钦佩。如今听公子此言,心中越发安稳。”
他的目光软了下来。
我吟出那句令我恍然大悟的词:“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他的脸色微微一滞,我便越发了然于胸。
“公子。”我凝然望着他,“很抱歉我不是你心里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茶,垂眸不语。
这便是我惶恐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