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是个非得靠着别人施舍的关心跟爱护,才能活得下去的人。
前世里他直到最后都是孤身一人,不是因为找不到,只不过是觉得实在没这个必要而已。这人跟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对有些人来说,感情是活下去最重要的基石——就如这位贵妃娘娘,哪怕有上一点儿的瑕疵都难以忍受。可对他来说,感情至多就是生存之余的一种调剂,什么真心真爱的,有这份儿心他就已经够知足的了,至于做得好不好够不够格,还真没那么高标准严要求。
“朕知道——你心里恨朕。”
看着那个目如死灰的宫女拜谢了君恩踉跄离开,康熙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忽然缓声开口道:“你恨朕将你拘在这后宫之中,恨朕毁了你这一辈子,所以你一次都不肯叫朕碰你,甚至抢了个夭折的八格格叫朕难受……”
“玄烨……你疯了!”贵妃忽然凄声嘶喊着,一双眼里几乎滴出血来,“你不该不知道……我根本不姓什么佟佳,我姓爱新觉罗,是大清的格格,是你的亲姐姐!”
“你不是。”
她的话被康熙忽然打断,一时竟愕然地说不出话来。望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女子,康熙的神色仿佛带了前所未有的疲倦,轻叹了一声道:“娶你入宫,是母后临终的遗愿……朕答应了母后,会叫你做我大清的皇后,会护着你一辈子,不叫任何人伤了你。你只道你的母妃也同为先皇妃子,便认定你与朕乃是同父所生,可你不知道——在姨母入宫之前,其实就已经有了身孕。”
胤祺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尽力缩着身子叫自个儿的存在感再低一些——这两个人实在是疯了,当年他昏着,当了他的面吵也就罢了,现在他可还好端端的坐在这儿呢,他这位皇阿玛还不肯松开手。这到底是想要怎么着,莫非生怕他知道的不够多?
到了这步田地,再劲爆的秘密也引不起他半点儿的兴奋了,只想随便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再旁听这些个根本不是他该听的话,免得又给自个儿招来什么莫名其妙的灾祸,到时哭都没处哭去。
贵妃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帕子已抹不净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她却也无心去管,只是任凭殷红的血色顺着唇角蜿蜒而下:“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朕何尝不曾试图告诉过你,是你自己不肯相信,还当朕是诓你。只听了一句,便将朕不由分说给轰了出去……”
康熙苦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又极轻地叹息了一声:“你自己不肯相信,所以朕无论说什么,你都当朕是骗你。朕只好不再试着解释,只盼着你自个儿想通。可这些年来你自个儿做了些什么,你与朕心里也都该是清楚的——朕能忍下这么多年,又如何忍不了这几日?如今你既然总算肯听得进去,想来也是已想开了……明日朕便传旨,给你加封皇后吧。”
说罢,康熙竟是已不再多看贵妃一眼,抱着胤祺叫他自个儿站在地上,用力地牵住了他的手:“走吧,跟朕回去。”
胤祺乖巧地点了点头,谁知刚一迈开步子,身上就忽然感到了一阵力不从心的虚弱,眼前的东西竟也变得有些模糊,竟是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康熙被他吓了一跳,匆忙半蹲下身搂住了他,急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腿伤着了?”
胤祺连忙摇了摇头,努力调整着呼吸,心下却恨不得一头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上发软手心冒汗,脚步虚浮四肢无力,这感觉他简直不能更熟悉。前世剧组连着一天的赶进度顾不上吃饭,他就没少有过这样的感觉,这一世的这个身子虽然已锤炼得结实了不少,可毕竟本来就伤了底子,一旦消耗得过甚,依然远比常人容易出问题得多。
刚才的那一场戏,在前世的分类里要被算进独白大场面的范畴,从台词到表情,再到周身的气势,每一层细微的过度跟变化,都是半点儿容不得马虎的。许多太过敬业的老演员,演一两场这样的戏几乎都会虚脱过去,其消耗的体力自然可想而知。胤祺这些日子就不曾好好吃饭,今儿又饿了一天,紧接着又这么折腾了一通,被康熙抱着时倒还没什么感觉,这刚一落到地上自个儿走路,就立马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身上一阵接一阵地出着虚汗,被低血糖击败的五阿哥满心抑郁地给自个儿上了柱香,挑起失了血色的唇想要对康熙说一句不必担心,却还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儿的声音,身子便无力地栽倒了下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模糊之前,胤祺的心里依然是满腔的抑郁跟悲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玄学的成分,两年了,居然都两年了,他还从没清醒着离开过坤宁宫一次。
——而且这一次,竟然,还、是、饿、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