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当即给赵梓出了道题。
今有南望方邑,不知大小。立两表东、西去六丈,齐人目,以索连之。令东表与邑东南隅及东北隅参相直。当东表之北却行五步,遥望邑西北隅,入索东端二丈二尺六寸半。又却北行去表一十三步二尺,遥望邑西北隅,适与西表相参合。问邑方及邑去表各几何?
赵梓接过题纸时愣了愣神。
不是因为这道题,而是……
太子殿下纡尊降贵走下来,亲手将自己出的题目交给他,还笑着对他说:“题目有点难,我给你一天时间,解得出么?”
遍寻不到的解题人,算圣先生讳莫如深的得意门生,当今的太子殿下,现下就站在自己面前,赵梓只觉得恍如做梦一般。
他抬头撞进这人的眼。
太子殿下年岁比他小,模样俊俏精致,脸上还带着些微稚气,此刻殷切地望着他,亲和中透着一抹狡黠,全然是少年人的脾性。
“殿下……”
“这情状,当叫我师兄才对。”少微骄矜地纠正。
赵梓无奈,太子殿下的身份与他是云泥之别,叫师兄总归是逾矩了,不过既然殿下执意以师兄自称,他自然会顺他的意。
“师兄,”原本紧绷的心松缓下来,赵梓抿了抿唇,也笑道,“一个时辰就够了。”
然而少微却没法在一个时辰后再见赵梓。
他父皇让他出席今年的赏春宴,便是有意让他多熟悉朝中臣属,尤其新晋的官员。所以他这日在苏园中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挨个儿接见赏赐完,出来还有数不尽的寒暄问安和国事探讨。这边典客刚言毕他国外交,那边奉常又说起祭天事宜,直到晚宴过后才有片刻悠然,彼时已是夜幕降临,当真是辜负了大好春光。
少微好不容易抽身出来,正要去寻华苍,冷不丁瞧见偏厅回廊内有两人正在“花前月下”,恰巧那两人他又颇为熟识,不由得多上了一份心。
借着花簇的遮掩,少微暗藏身形,悄悄注视着那边。
回廊中悬着间隔的宫灯,朦胧地照在那两人身上。
一个是沈初,一个是他的漫陶妹妹。
漫陶今日傍晚才来,一直与几位闺秀待在一起说私房话,不过少微清楚得很,她就是奔着沈初来的。
少微听见漫陶说:“你帮我贴下花钿吧,刚刚跟她们打打闹闹,好像被挠下来了。”
沈初道:“公主殿下,女儿家的东西,在下哪里会弄。”
“我不信,你在听语楼没见过那位花魁贴花钿吗?你不是她的入幕之宾吗?”
“哎,在下不过是去给听语楼谱曲,哪里算得上什么入幕之宾。”
漫陶轻哼了一声,任性道:“总之我就要你帮我贴,我自己会贴歪的。”
沈初显是说不过她,只得妥协了:“好好好,在下来贴,贴得不好殿下可不能怪罪。”
漫陶仰起脸:“嗯,不怪你。”
沈初小心翼翼地给她贴,漫陶在他手指靠近时微微闭上了眼。
“贴好了。”沈初说,“大美人。”
“……”漫陶睁开眼,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像是想从他眼里看出什么,最终却敛了目光,嫣然一笑,“谢谢了,沈初哥哥。兰心她们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说罢漫陶便穿过回廊离开。
少微摇了摇头,这才走了出来。
沈初看到他并不意外。
少微道:“肯定是跑回去哭了。”
沈初轻轻说了句:“我把漫陶当妹妹,真把她当妹妹。”
“我知道。”少微叹了口气,“她也知道。”
所以刚刚才会那样喊他,这是他们儿时的称呼。
“殿下,沈大人。”
少微眸光一亮:“华苍!你不当值了吗?”
华苍颔首:“交过班了。”
“那你陪我去透透气吧。”少微提议,“今天可把我闷坏了。”
“好。”
被晾在一旁的沈初:“……”
少微安抚:“自寻乐子去吧沈三顾,你这左右逢源的,不用本太子来给你操心了吧?”
沈初识趣道:“殿下也自寻乐子去吧。”
他目送太子和华苍往园中凉亭而去,对月自哀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向偏厅,寻他的乐子去了。
宴会将散未散,文士们还在饮酒作诗,太子殿下的离席令他们彻底放松下来,哄闹声不绝于耳。约莫是有人喝得多了,打翻了杯盏,又引得众人几句调笑。
少微坐在凉亭中,四下太过昏暗,他什么也看不清,索性闭着眼趴在亭栏上,听着风噪虫鸣,闻着酒气花香,跟华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劳什子的赏春宴,我是半点春都没赏着啊,那些文臣唠叨起来简直没个完。”少微嘟嘟囔囔地抱怨。
“国事?”华苍立于一旁,望着少微的侧脸。他看得清,只消一点月光灯火,他便能看得见少微轻轻颤动的睫毛。
“要都是国事还好些,魏大人家里添了个小外孙,还要让我起名字,我起了他又支支吾吾不甚满意的样子。”少微扯了扯腕子上的衣带,“你坐下吧,绷了一天不累吗?”
华苍坐到他身边:“殿下给起了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