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林茂正坐在床边怔怔发呆……那常小青尚在房内时,林茂见他只觉得心中烦闷, 可如今小徒弟直着腰板出了门, 林茂却怎么想怎么觉得那孩子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萧瑟与凄凉, 倒惹得他惴惴不安,又有些心疼了。
结果等他听到那砰砰作响的声音, 心头一坠, 连忙站起来扑倒窗前一看, 已经是晚了。从小楼上看得正是清楚, 那常小青已经横着断剑, 将最前边靠着竹楼的那一线桃树尽数给砍翻了。
“小青,你干什么?!”
林茂眼见着常小青不歇气地继续往那后面的一排桃树走去, 不觉惊怒出声。
常小青背影一僵,分明是已经听到了林茂的声音, 可是他却连头也不回, 依旧如同之前那般将剑横在手中, 随后提气凝神,以内力灌注剑尖,平平扫出一剑。
只见那枯树丛最开始仿佛只是被微风轻抚了一瞬, 枯枝败叶上积下的雪花簌簌而下, 紧接着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大腿粗细的枯树齐齐从腰间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随后便一棵接着一棵倒伏在地, 激得地上积雪腾然而起, 在空中化为一团团白雾。
林茂身体一颤, 几乎觉得那一棵一棵枯树全部砸在了自己的胸口。
“常小青!”
他一字一句怒吼出声,急急冲下了楼去,只往那提剑砍树的白发男人狂奔过去。
“你砍树干什么?你是在发生什么疯?你……”
林茂一把扯住常小青的袖口,一迭声接连问道。
常小青缓缓回头,对上林茂的眼神,只见林茂脸颊已是气的通红,双眉倒竖,眼中含着一团怒火显然已经是动了真火。林茂越是这样急切,常小青的脸色就愈是冰冷,仿佛他脸上不知道啥时候给人贴了一张肤色铁面具,五官都铸得冰冷凝实了。
林茂一愣,紧接着便听到常小青平稳无波地开口道:
“这些桃树枯朽已久,已是不会开花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师父你之前不是也说,让我没事不要再缠着你,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那你也不能砍树啊,这些树可是——”
林茂差点儿脱口而出,不过话未说完,反倒是他自个儿先顿住了。
这些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其实道理就像是常小青所说的那般简单,不会开花的枯树,并没有什么用,砍了也就是砍了。
常小青所做所为并无差错,然而林茂却宛若有一口旧日的淤血梗在了咽喉之中,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
他表情变幻莫测,站在桃树的残骸之中环顾周围,一时间竟是有些茫然。
在这期间,常小青始终凝视着林茂的容颜,见师父沉于记回忆面上隐隐有些悲意的模样,抓着剑柄的那只手无声无息地握紧了一些。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许久,林茂才黯然说道,声音细不可闻。
“那就好。我看这些枯树实在碍眼,不如砍来当柴火也是好的。”
常小青佯装未曾见到林茂面色难看,强撑出一派平静模样说道。
林茂却猛地一摆手,摔开了常小青的袖子。
“那你就砍吧。”
他哑着声音说道,接着便往那竹楼回转过去。
常小青一言不发,看着林茂头也不回地离开,却并未追上去,反而是持剑在雪中呆立了许久。
细雪纷飞,枯树遍地。
“恶心——”
常小青忽然低喝了一句,持剑毫无章法地往身边一棵尚未砍倒的桃树重重劈下。
他这一下用力不当,那气力顺着剑柄反噬回来,将他的虎口震出一道暗红色的血线来。
血珠一滴一滴沁到了雪地之中,好似一朵徐徐绽开的殷红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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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日头短,那白昼像是只在窗外一掠便过去了。近处的桃林被砍了一小圈,倒下的枯树很快就被雪给掩盖了,远处依旧飘着雪,灰蒙蒙,暗沉沉,将那天地都冻在了一起。
“嘎吱——”
房门响了。
林茂偏过头,看见常小青抖落一身雪花慢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恍惚。
早些年常小青越长便越与那常青相似,到惹得林茂时不时就有些出神,如今这孩子满头白发,反倒是与常青不大像了。
“师父。”
常小青跟之前一样在门口脱了衣,然后从衣服里摸出一个水袋。
林茂本以为那里头依旧是鹿血,没想到常小青拿了一只陶碗出来,再将口袋打开来倒出里头的液体,空气中竟然腾起一股甜滋滋的酒香来。
林茂抽了抽鼻子,不由自主就坐起身来。这时常小青已经端着陶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