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涛动, 日升月沉。
东方的天空渐渐从隐隐的青白转为绚丽的金粉之色, 太阳在地平线的另一头露出了灿烂的金边。
一只白鸟张开翅膀,飞过广袤的大地和陡峭的山崖, 从海浪般翻卷涌动的云海之上一掠而过。
在那云海的边缘, 是一道高高耸立的悬崖,悬崖的一面,就好似被有巨人用硕大道无法想象的斧头凭空劈过一般平滑笔直, 杂树不生。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峭壁之上,却异常奇而玄妙地出现了一座海市蜃楼般的寺庙。
那寺庙分为有三座大殿, 六座小殿,雕栏画栋,精巧无比,每座殿阁之间都由吊桥相连, 而它们翘起的屋檐之上,各有无数条极为粗壮的铁索, 那铁索自从断崖顶部而下,这金碧辉煌的寺庙, 竟然是由这些铁索牵引着, 悬挂在这陡峭崖壁之上的。
只见那三座大殿中间最为雄伟华美的殿阁牌匾之上,写着“凌空寺”三个大字。那三个字的笔意圆融, 咋一看只觉得古朴可爱,细看却只觉得隐隐又一股雄浑威压直扑而来, 只叫人看了一眼, 便觉得胸口隐隐发闷, 前尘往事,贪嗔痴欲回转心头,仿佛只有扑地忏悔,求得佛祖慈悲放过过往罪孽才好。而那殿阁本身,一檐一柱都贴着层层金箔,金箔之上再贴有青红蓝紫四色琉璃瓦和掐丝珐琅饰片。如今日出时分,被那绚烂的阳光一照,整个凌空寺瞬间流淌出炫目而耀眼的金光,哪怕是一砖一瓦,都有剔透光华熠熠生辉,一瞬间,竟好似天人降临,佛祖重现了一般。
若是有人能化作这天地之间疾飞的白鸟,见到这凌空寺的景致,只怕会心神巨震,生疑自身是否身在梦中……只可惜,白鸟始终是白鸟。在这般简直难以想象是人工所为的景致之前,却是毫不流连,笔直地飞向殿阁旁边形制略小的一间楼阁。
只见白鸟收起翅膀,落在了一间细窄窗子边缘的横栏之上,鲜红的鸟喙之中吐出一连串呢喃。
“阿弥陀佛,辛苦了。”
随着窗子打开的“嘎吱”声,只见一双枯瘦如柴的双手伸过来,托着白鸟收进窗内。
与外界那光华流转的景致全然不同的是,这凌空寺内,光线却十分幽暗,殿内更是空空荡荡,甚至连佛像都未有一尊。
托着白鸟的,是一个老和尚。
那和尚身形瘦小,几乎与那孩童无异,一身干枯的皮肉都耷拉了下来,满脸皱纹已是看不清五官,可是干涸的面容之中,眼睛却宛若深潭一般清澈深邃。
他身上穿着一件金色的袈裟,那袈裟也如同这凌空寺一般,金光闪闪,奢华逼人,沉甸甸的布料几乎要将瘦小的和尚吞没了一般。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袈裟的掩盖下,和尚手腕与双足上的粗重锁链便变得没有那么显眼了。
那和尚取下了白鸟脚上系着的竹管,将其中薄薄的竹纸展开来,眯着眼睛细细地阅读。
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房间的另一端传来了清脆的锁链相击的声音。
和尚转过头去,看着朝着他走来的另外一个和尚。
就跟他一样,那个和尚的手足之上也锁着粗重的链条。
“方丈……可是持正府的人送来了消息?”
来人担忧地问道。
被称为方丈的老和尚手持着连夜送来的密报,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是的。”
另外那和尚顿时更显焦虑。
“问香堂中,那三支罗汉香已经燃尽了……之前的明镜上师曾言,罗汉烟尽,邪魔出。方丈,您将伽若放归世间,实在太过于不妥。”
凌空寺的方丈见到自己的师弟眼中担忧,脸上笑意欲盛。
“你若说邪魔是邪魔,那邪魔便也不是邪魔……那孩子既想去,便让他去。”他低头再看了看手中那薄得透明的竹纸,目光一落,那竹纸转瞬间便化为了齑粉飘散在空气之中。
“方丈……”
那和尚还待再说,方丈却伸出两指,轻轻点在那人的眼窝之上。
“你不如伽若。”
方丈道。
那和尚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方丈又道:“你心眼皆翳,在这里……也是无益。”
和尚颤声回道:“这金笼玉锁……确实难以勘破,是我痴妄了。”
听得这声回复,方丈叹了一口气,偏头过去,隔着窗栏望向窗外涛涛云海。
“罢了,罢了,你便从头再来好了。”
老和尚道。
话音落下之后,只听得空旷的大殿之中响起一声人的皮肉与地面碰撞时发出的闷响……之前的和尚倒在了地上,脸色青灰,过了片刻,口鼻处才隐隐流出一点黑红色的血痕来。
又过了一会儿,从暗处传来了链条移动时候的簌簌声,尸体被锁链牵引着,渐渐地被拖到了殿阁黑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