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姚小花一声低喝, 双手在窗沿上一压, 眼看着就要去追邢杏林。
林茂赶紧伸手在她肩头一按.
“算了,不用追。”林茂叹了一口气, 低声道, “追也无用。”
那疯医当年被孤身绑入忘忧谷,身旁有武林盟盟主季无鸣,魔教教主金灵子还有江湖第一高手常小青三人, 给他看了病之后,都能丢下一句“医无可医”抽身走人。如今林茂与姚小花势单力薄, 前路迷蒙,后有追兵,那邢杏林既然给常小青下了定论是大罗金仙过来都救不了的绝症,就更加不可能转念再来对他进行医治了。
“只可惜这疯医邢杏林竟然真的落到个疯疯癫癫的境况, 那所谓的莲秽印……究竟是什么?”
林茂低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起身又往那常小青床边走去。
他拉起被褥盖住常小青赤条条的身体, 然后又坐在床边,伸手白发男人的胸口摸了摸——那让人背后发凉地殷红莲花印记, 这时候已经隐入常小青的皮肉, 并未显现出来。林茂摸着常小青的胸口,只觉得触手冰凉, 皮下像是裹了铅块一般硬邦邦——
(那人随后便会从五脏六腑之中渐渐开始石化,最后消散于世间……)
林茂想到这里, 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不, 总该会有办法的——林茂在心底对自己说。
那邢杏林之前不是还曾说自己是医无可医吗?可是他现在不正好好地守在常小青的身旁吗……想来, 这世上定然是有办法解开那凌空寺和尚的怪异掌法的。
只是想是这样想,常小青的呼吸,却比之前还要更加微弱一些。
“林哥哥?”
姚小花怯生生地在房间的另一角站定,也不上前,可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林茂的面颊,这时候见林茂神情肃穆,忍不住宽慰出声:“哥哥你别担心,那老头儿看上去就是个疯子,这疯子说的话,哪里又能信呢。”
听了她的这番劝慰,林茂忍不住苦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实在无甚可说,便也只能沉默。
那姚小花又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终于期期艾艾挪着步子往林茂这边走了两步,手中搓了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她战战兢兢地看了林茂一眼,又开口:“那个……林哥哥,俺知道你伤心,不过,你,你还是将脸擦一擦罢。”
“嗯?”
林茂有些纳闷看向她,姚小花的一张脸微微发红,朝着林茂靠过来,将手帕递给了林茂,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只有半个巴掌大的手镜展开给林茂看。
那手镜做得十分粗糙,好在看得出来是姚小花十分心爱的东西,镜面被细心磨过,倒影倒是十分清楚。
林茂往那镜中一看,只见那镜面上倒影出一张满是煤灰的脸来。
原来林茂如今容貌实在太过打眼,姚小花之前不得不从外面寻人来诊治他,却也害怕那这样一张艳光四射的容颜惹来祸患,便额外留了心思,在绑那大夫回来之前,先从厨房里寻了煤灰来,将林茂一张脸上上下下都拍了一遍,这样一来,尽管满面煤灰之下林茂依旧难掩颜色,却好歹将那乱人心魂的娇妍流丽敛去了些许。
林茂顿时对姚小花的这番妥帖心意很是生了些感激,不仅连声道谢,随后才拣起手帕来,对着镜子擦脸。
不过等林茂接过那镜子时,他倒是微微一怔,然后往那小小的手镜上多看了一眼。
“这是你的镜子?”
他道。
姚小花眼底金光一掠,随即便微微笑着回道:“是啊,是俺爹送俺的生辰礼物,村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哩,连村长家娟儿都羡慕得紧……”
林茂盯着那镜子又看了看,神色略有些惘然。
“是生辰礼物啊。”
他喃喃道,却显然不是说给姚小花听的。
那镜子的一面刻的是小猫扑蝶图,雕工很是粗糙,大概是常年摩挲的缘故,木雕表面凹凸不平的地方都已经变得油润光滑。早些年,这等调皮气的图案因为远比连理枝或者是鸳鸯戏水图来得可爱,因此很是流行过一段时间。
也许也就是因为这样,林茂如今骤然见到这面镜子,竟然隐隐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很多年前,他也曾经送过一面手镜给忘忧谷中无人疼爱的南疆小师妹……
想到当年往事,林茂愈发觉得胸口宛若有一块大石头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几乎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这么多年下来,当年忘忧谷中人死的死,散得散。真要说起来,作为常师兄留下来的唯一一点骨血,常小青已是林茂与当年忘忧谷的最后一点联系……
林茂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定定地坐在桌前思索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找出了纸笔,持笔在那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忘忧谷内,季无鸣,金灵子,常小青互起争执。】
紧接着,林茂另起一行,又写道。
【江湖传言,长生不老药现世——】含了墨汁的笔尖在质地糟糕的宣纸上停了停,然后才接在后面,【与吾师扶摇子有关】
第三行,林茂写的是:【武林盟,极乐宫,与闲散武林人士齐聚玉峰山下,捉拿常小青……三里庄佃农失踪。】
写道三里庄这三个字时,林茂不由自主地看了身旁一直好奇地探头探脑的姚小花一眼,只见那少女神色平静,目光扫过纸上字迹,眼底也全然只有新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