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灰白色长发的男人面容憔悴得令人心疼,在发现自林茂醒来之后,他仿佛还担心这只是一个美梦,凑过来的指尖甚至都在不停地颤抖。
“你真的醒来了吗?”
常小青沙哑地凝望着林茂,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
林茂正待开口,旁边便插入了季无鸣粗犷的回答。
“醒了醒了,你别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我也在你旁边呢,师父真的醒了。”
林茂一口气没喘上来,被迫又咳了两声。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气,林茂环视自己周围一圈,发现自己果然已经不在那狭窄简陋的马车之中。
他现在所在之处恐怕是一处旅店……
但林茂心中又稍稍有些不太确定。
因为这地方委实有些太过于破旧了一些,就连当初与姚小花一起好说歹说才借住下来的那一处后厢房,都要比这里干净明亮许多。他如今所在这地方,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残垣断壁拼出来的一处房间,说是废墟,却有门又窗,顶上还铺了新的稻草。
“这是哪里?”
林茂心下奇怪,不由问道。
倒不是他娇生惯养吃不了苦住不了这般破旧的旅店,而是因为他深知常小青这人的脾气,他一生之中最恨就是委屈了林茂,就算是要隐姓埋名偷偷赶路,也不至于找到这般破旧的地方让林茂栖身。
林茂心中暗暗焦急,生怕是在他神志不清的这段时间里,常小青又遇上了什么难处。
而他才刚开口问,旁边自有人抢先常小青一步开口答道:“是个旅店,师父你别看这地方破,在这块地界已算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居所了,还真不是师弟要怠慢你。”
常小青:“……”
自从季无鸣被救回来之后,常小青发现自己倏然沉默的次数变得也越来越多了。
不过季无鸣此话确实没有作假,这房间简陋至此,却还真是个正儿八经的旅店房间。
而倘若不是季无鸣生的牛高马大,常小青又不得不在外人那边露了一手武功,恐怕他们这一行人还抢不到这样有门又顶的房子。
“不信,师父你可以看看外面。”
林茂皱着眉头,推开窗沿往外一看——
他们所在这处恰好是二楼,一眼便可窥见楼下景象。
只见一块不小的地儿乌央乌央或坐或卧,竟是挤满了人。
而那些人身旁都有大大小小的包袱。看服饰便知家有小财的人侧着身子守着自己的板车,板车上的箱笼堆积成山,而那一看就知道家境窘迫的人,身边也多多少少背着扁担和行囊。
很显然,这些人不仅是自己挤在这儿,还是背着全部家当,心惊胆战地挤在这的。
而且这些人的脸上多有疲惫与茫然之感,除了偶尔有几个小童天真不知世事地在狭小拥挤的院子里追打,其他人竟然全部都是默不作声的模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暮之气在这些人的身上弥漫,只看一眼,便已足够让林茂震惊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他放下窗子,回头问道。
这一下,房中两人都沉默了半晌。
最后还是常小青幽幽开口:“据说,京城里有瘟疫。”
“瘟疫?你是说楼下这些人都是从京城那边逃窜出来躲避瘟疫的流民?”
林茂几乎快要觉得常小青是在开玩笑了。
京城中当然也会有瘟疫,也会有兵乱,但是京城不是别处,而是天子脚下。
即便是真的瘟疫,也有朝廷大臣拼尽一切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控制下来。而京城中人更是清楚皇城根下好乘凉的道理,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兵荒马乱,却从来不曾想过要背井离乡去做个流民。
然而,赤裸裸的现实却是那般血淋淋地展现在林茂的面前。
距离京城尚有十多天的路程,可这片地界上的歇脚小城,竟然已被京城流民挤得水泄不通。
按照常小青与季无鸣打听过来的消息,此事说来也确实蹊跷。
京城中流行的那种瘟疫与普通疾病全然不同,患了病的人可能前一天还行走吃饭睡觉如常,只不过微微有些咳嗽发热而已,第二天家人端着祛风寒的药再去敲门唤他,却只能看见床上留下的衣物,包裹着一团恶臭血腥的粘液。
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会在一夜之间皮肉血骨全然融化,最后成为这么一滩尸水。
而但凡是闻了那味道或者沾上那尸水的人,不需几天,也会步上先前那人的后尘。
不过半月的功夫而已,京城因为此病,竟已是十室九空。
还是那些心思灵敏的人连忙出逃,才勉强讨下一条命来
所以常小青与季无鸣这般人物,到头来也只勉强给林茂争到了这样一件破旧的厢房养病。
毕竟这房子虽然破旧,却比楼下的状况要好上千倍万倍了。
“更离奇的事情还有呢……”
季无鸣一脸纳闷,继续开口道。
“我听人说,这瘟疫竟然还是人祸,并非天灾。”
“你说什么?“
林茂只听得季无鸣这一声嘀咕,不知为何心中已有不妙预感。
果然,季无鸣接下来说的那番话果然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很多人都说,这瘟疫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是琼太子在宫中行巫蛊之事想要夺位,被云皇殿下发觉后,他恨自己大事未成,便想法设法在自己被圈养前,伙同持正府那个……龚宁紫……”
“龚宁紫与太子一起放瘟疫?”
林茂气到极致,不怒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