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院位于悬空陆地东南边,御剑高飞其实要不了多久.莫少天随意捡了个台阶,倒是叫百里烟颇为满意。这般去来不过一个时辰,二人从白荑闺房离开时天色堪堪变暗。百里烟紧紧拉住云菓,笑道:“还好还好,今儿是十五,待会儿月亮从云层里跳将出来,亮堂堂、明艳艳的,百里正打算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也不等少年答话,径直御剑飞在云隙之间。天风呜呜吹起,撩起飞舞的衣袖与长发,少女心中茅塞渐消,嘴角扬起,玲玲唱起几首婉转小曲,声音活泼曼妙,余音绕梁,久久回荡在天地间,仿佛万物都细细聆听,不愿去打扰。
大泽院一角,青光淡去不过片刻,一个灰白道袍老者凭空现身。他抬头看了看远空御剑而去的二人,略微沉吟,叹一口气。
这老者鹤发童颜,自成威严,轻轻捋了捋胸前白须,望某一间弟子房走去。才刚到门口,屋内传来一个淡淡女声,“师父来啦?快请进。”
这老者自然便是石然了。他微微点头,推门入内,白荑静静坐着,手肘撑在窗棂上,掌间托住下巴,微微出神。
“按理说,你师傅应该是南尊首,以后还是叫我长老吧。”
白荑摇了摇头,“南师傅与师父不同的。”她淡淡一笑:“若不是师父把我捡到,养育我,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又哪里再有后来的南师傅?白荑这辈子也是不能忘记师父的恩情的。”
石然随意坐下,笑道:“傻孩子,当初救下你,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日后得一良报也未可知;后来养育你,是看在缘分二字,不忍心将那时候年幼的你弃之不顾;再后来,发现你对符咒一道天赋极高,便真心将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了。你若再这么见外,我也要不高兴啦。”
“知道了。”
“伤势如何了?”
“不碍事,再有两三日就差不多了,师父无需担心。”
“你南师傅也不出手,堂堂兑位尊首,怎么这般不顾门下弟子的好歹?”
“师傅她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了,我这些小毛病,哪里会去惊动她?”
“哼,罢了罢了,最后还是怪云菓那小子。看我下次非给他小鞋穿穿,替你出气,否则难消我心头不满。”
白荑眉头一皱,淡淡道:“师父是故意的吧?”
石然脸上一窘,目光略微闪躲,“什、什么故意的?”
“好歹我和您这么多年师徒。你刻意针对,难道我察觉不到?”
“咳咳…嗯…你看出来了?”
“当然,我又不是傻瓜。您的脾性,白荑多少还是了解的。我让他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子进来照料,便是有我的道理的。”
“我也奇怪,平日里你和这些男娃没半点往来,怎么这次受伤居然让那小子照顾你?有什么发现么?”
“师父别装傻了。我虽然于符咒一道天赋不错,但想要帮助您打破传统符咒之道的界限,只怕穷极一生心血都难以完成了。”她顿了顿,继续道:“但云师弟从未接触符咒,竟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端倪。我很难想像,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从咒图中看出卦象根基,并且推演出‘卦中卦’。我想,他对师父您的参研必然会有帮助。”
石然撇嘴哼了一声,“多半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师父有你就够了,哪需要那个小子?”
白荑抿了抿嘴,思绪翩飞,莞尔道:“这话说出来只怕您自己都不信。我之前听说云师弟山门拜山时,危难关头您却没有出手相救。这和我认识的师父可是大相径庭的。今天您对他又是这般态度,想必其中有些我不知道的缘由吧?”
石然目光闪烁,摆手道:“这事你就别管了。卦中卦之道,普天下也只有我二人在研究,我不是很希望再有人插手。除非有朝一日能完全将其参透,那时我才会将这门旷古朔今的法门公告于世,想必也是载入青史的丰功伟绩了。”
白荑噗嗤一笑,淡淡道:“快醒醒吧。这么多年,咱们也才将卦中卦之道推演皮毛。最初时候,我们只当是符咒改良。深入研究,才发现竟然与传统符咒截然不同。越是深入,越是觉得自己仿佛沧海一粟,渺小不可言语;越是研究,越是觉得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近半年来我们卡在瓶颈中毫无头绪,我思来想去,如果一直这样,何时才能达成您心中的夙愿呢?我不管您和云师弟有什么恩怨连接,但我会想方设法让您接纳他的。这么多年,白荑第一次求您,我能感觉到云师弟的与众不同,师父,还请你再三思量,以免抱憾终生了。”
石然眉头不经意间紧紧皱起,犹豫半晌才道:“你这丫头看似乖巧,实则内里执拗,我说也说不动你,但师傅只怕你费尽心思也要付之流水。”白荑轻轻一笑,也不答话,淡紫色的夜空开始与晚霞交织在一起,几粒星光氤氲在遥不可及的天际若隐若现,她眼眸发亮,喃喃道:“世事无常,哪能预料呢?悲欢有离合,浮华共婵娟,又到了满月时候啦。”
“又到了满月时候啦,不过这次小菓你回来了,和以前都不一样呢。”百里烟嘻嘻一笑,脱下脚上精致的云纹绣鞋和一双雪白长袜,露出两只凝脂般娇嫩可爱的脚丫,慢慢放进身前一条清澈小溪里。紫霞漫天,星芒相交,流水潺潺,月华如水,将她一身霓裳照得翩然欲仙。她坐在小溪边石块上,静若处子。侧头前望,两缕青丝垂在胸口自然内收,长长的睫毛沾了一颗微小水珠,在溪面反射下一瞬间闪光。
小溪只一臂深浅,宽不过五尺,云菓坐在另一岸青苔石头边,笑道:“这里景色真美,没想到活泼如百里也有这么安静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