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轻轻松开咬住云菓的双唇,脸上的表情在转身的空当由难过变为冷漠。
她静静盯着不远处一身黑纱的女子,擦拭了嘴角残留的殷红鲜血,淡淡道:“这血功效神奇,如饮甘露琼浆。妹妹现在要不要来过上几招?”
那黑纱女子双眼一眯,随即笑道:“婉姐姐说笑啦,你这般人儿,小璃哪有胆子在你面前放肆?既然误会也清楚了,姐姐身子恢复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咱们这便回翠南山去吧?”
少女摇头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这次出来便是找云霓姑姑,若没寻个结果,小婉是绝不会回去的。”
“咯咯,我就知道姐姐要这么说。姥姥让我跟着你的时候,我便知道是个苦差事呢。罢了罢了,那咱们继续寻找线索罢,呆在这山洞里,还能翻出甚么花样?”
少女嘴唇一抿,心中忖道:“事已至此,我不如先行离开,找个机会趁机脱身,到时候再回来救这野人。他身子底扎实,死气也去了十之八九,料想应无大碍。”当下点点头,二人一齐望山洞外走去,片刻便消失在了茫茫林海中。
不知是云婉“口下留情”,还是之前打入少年体内的生气依旧发挥作用,不过一日半光景云菓便自然转醒了。
他耳边少女那句“我叫云婉”仿佛最最蛮横不讲理的东西,径直冲进他脑海中。少年霎时间惊醒,陡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人躺在石洞中,身边再没了美丽少女和她天籁般的妙音,便仿佛寰宇间只剩自己一个人被抛弃在这里。
他慢慢爬将起来,腹部扯开,疼的龇牙咧嘴,但不知是伤口不深还是体内尚有残余的泽兑之气,血早已止住,一时倒没有性命之忧。
他心中几味杂陈,偏偏又寻不到半丝甜腻,苦涩慢慢爬上心头。想到这些日子与少女在一起的时光,整个人不禁长叹一口气,扯起虎皮搭在身上,抱住膝盖席地而坐,看上去颇为孑然,再没了往日里开朗豁达。
突然他眼角余光扫到几双绿油油的细长眸子。云菓转头望去,月光下,几条火红的小狐狸正歪着脑袋看他。
几条狐狸蹦跶着跑到少年面前,嘴巴一张,落下一颗野果。云菓噗嗤一笑,轻轻抚摸小狐狸颈上绒毛,轻声道:“谢谢你们啦。没想到我先前害了你不少同类,你们竟还以德报怨,说来真是惭愧得紧。”
他捡起野果吃了一口,味道酸甜适中,颇为美味。几条小狐狸见他吃的开心,又呼唤了几十条狐狸过来。一众火红狐狸围着他欢呼打转,有时双足站起,有的扭动身姿。时间虽然不长,却给人一种置身月光下深山狐族的盛大欢庆之中。
当中一只狐狸忽然跳将出来,嘴上叼着一根手链。这手链雕刻精美,显然是少女物件。云菓一眼便认出这物什主人是少女云婉,当下问道:“这手链怎么在你们这儿啦?”
转念一想,之前少女将这手链借给狐狸们御敌,想必后来干脆送给它们了。当下问道:“是仙女...是她送给你们的么?”
那小狐狸摇着脑袋,将手链拱到少年面前,嘴里嗷嗷低叫几声。云菓虽然听不懂,却也忍不住去猜,问道:“莫不是她把手链落在这儿啦?你们想让我还给她?”
他自嘲一声,慢慢道:“她不过是临死前抓住我这救命稻草罢了,我又哪里去寻她踪迹?况且...况且她这般人物,也只有最没有选择的时候才会和我这落魄小子说上几句话吧。”
他苦笑一声摇头,忽然手臂一疼,定睛看去,当中只小狐狸衔了一块石头,不住砸在自己手上。少年本就心情低落,这般被狐狸欺负,登时怒道:“连你们也来捉弄我?却是觉得我云菓是个软柿子么?”
一群狐狸纷纷摇头,跳上前来,为首那个将手链叼起放在云菓手里,少年疑惑道:“你们这是要我拿着?”
众狐狸大喜点头。
“不行不行,这是仙女...仙女妹妹的,她的东西我怎么能随便拿。”
众狐狸大急,有的跳脚,有的龇牙咧嘴,还有的干脆躺在地上四脚蹬天,样子看上去颇为滑稽。其实云菓本是聪明之人,只是当局者迷,又被少女冷漠言语所慑,一时缓不过劲来,良久才试探着问道:“难道…难道是仙女妹妹请你们交给我的?”
众狐狸欢呼狂喜,一时间有的大叫,有的跳舞,有的干脆爬到云菓头顶上。云菓眼眶一热,脑中也清醒两分,自言自语道:“是了,相处这么多天,我竟怀疑仙女妹妹来,真是愚笨、真是该打。”他猛的抽了自己两巴掌,笃声道:“我是不信仙女妹妹是这种利用完别人便弃之不顾的冷漠之人的,其中必然有我不知道的关节。下次遇见,定要问上一问。”他点点头,喃喃道:“也不知下次再遇见仙女妹妹,是什么时候了。”
他心中郁结一时稍显开解,畅快神色发之于心,表之于情,虽然病体欠佳,却咧嘴唱起歌儿来。声音不甚动听,但一字一句、情感真挚,却是:
“笑翛翛小枭啸宵晓,击天遮云好。却浮生困苦、命途多舛、暮雨潇潇。然则否泰来去,柳暗花明一舀。姝林解三生,神女多娇。”
上阙唱完,想到自己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少年不禁有些后怕。小命虽是保住了,可身边再无心中挂念的人儿,一时心中缱绻无处抒发。好在来日方长,若是有缘,二人终有一日能再相见。而不必与听风院众人和大哥南宫明灭天人永隔,少年心中大感宽慰,又唱道:“
奈何有心无力,恨病体不堪,大道杳杳。叹月婵不再、何日对踏鹊桥?望远空嘉人何处,盼几声、云倦鸟归巢。拂听风,五星连携、生死相交。”
一曲唱完,他向后躺在地上轻轻喘息。山洞里空荡荡的,仿佛连呼吸都有了回声。
一个人在外游历这么多年,竟是第一次,有些讨厌孑然一人的感觉呢。
他忍不住把余光四下扫去,却发现周围一众狐狸神情警惕,绿油油的眸子都望着山洞入口的方向,似乎提防着什么。云菓心头一紧,一个轱辘爬将起来,担心之前黑纱女子去而复返。正思量着对策,忽然一个男声如古井传来,语气平缓,淡淡问道:“师妹?”
这声音冷淡清冽,钻到云菓耳朵里却仿佛他乡故知、直如天籁。少年咧嘴大喜,叫道:“大师兄?!是你吗?!”
他勉力站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向山洞转角跑去,昏暗中定睛一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并肩而立。男的一身深青,挺拔冷峻气势不凡;女的一身鹅黄,姿容清丽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