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菓万万没想到夏薰衣竟真的动了杀心。
那个一直以来温柔如水的美丽女子,初见时清姿惊艳,之后协力锻造同心剑,甚至在蜃妖洞天不愿意丢下少年独立离去。本是卿卿佳人,蓦然落花流水。人生奇诡,当真变幻莫测。
当灵光寒刃出现在女子手上直插少年胸口,云菓动弹不得。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
他原本想闭上眼,但一阵狂风如同穿梭虚空卷来,紧接着,一道黑光呼啸而至,毫不留情、将没有防备的夏薰衣逼退出了十几丈远。
“谁?!”
夏薰衣霓裳翩跹、翻身定住身形,强压住体内翻滚的精血厉声喝问
云菓一脸茫然,定睛看去,一个黑色倩影从朦胧云雾中缓缓走出来。她面上戴着黑色纱巾,流云也似的乌黑长发在晚风中清扬。她莲步,修长诱人的腿和绝世身姿交相辉映。在这一刻虽看不清她面容,但周围一切似乎都围绕着她转动了。
正是‘蝎妖女’安璃。
“抱歉,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
云菓瞳孔一缩,“是...是你?!”
“你是谁?找死吗?!”夏薰衣桀桀低吼,脸上表情狰狞无比,在朦胧月色下仿佛腐烂了尸首的怪物。
安璃虽然是老江湖,看见面前原本清丽无双的女子变成这副模样也免不了浑身发麻。她深吸一口气,迟疑半晌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是你想清楚,杀害同门罪名加身,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夏薰衣冷笑一声,指着云菓,“大不了杀了他遁世隐匿。最差的结果也不过一死,免得我日日夜夜顶着这幅丑恶面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她话音一落,也不管安璃,径直向云菓出手。
清扬宛转的笛声流转开来,夏薰衣惨叫一声,飞驰到一半的身影忽然翻倒在地。她双手插进发丝间咆哮,表情极为痛苦,忍不住来回打滚。
“喂!妖女你在干嘛?!”
安璃不理会云菓,继续吹奏那杆由寻常细竹雕琢的笛子。随着笛声荡漾,夏薰衣时而撕扯头颅,时而捶打胸口,疼的浑身上下全是汗水。
“停下!——停下来——,饶了我,不要吹了——求求你——!”
安璃睁开眼睛,樱瓣与竹笛分开,牙齿咬住下唇,静静看着夏薰衣。
若是以往,她看见有人在面前这般求饶只怕笑得合不拢嘴。然而这一回不知怎么的,她隐隐觉得对不起面前的女子。
“你这个贱人…贱人…你使的什么阴邪招术!?——”
夏薰衣颤巍巍站起来,浑身灵气暴涨,大有拼命的架势。她身影闪烁,发疯似的朝安璃冲来,手中颜霜扇蓝光耀天,一挥之下在地上劈出一条几丈大小的裂痕。
这灵气杀机勃勃凌厉无比,就算是安璃也不敢硬接。她四处闪躲,灵活如山间野猫带起无数残影。夏薰衣心头狂怒,招式威力虽然提升,章法却大乱,是以一招一式痕迹明显,即便是云菓,恐怕都能闪躲开去。
这般持续半晌,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想明白了,夏薰衣跌坐在地上,忽然痴痴傻傻狂笑,笑声传递开来似九幽厉鬼无比瘆人。笑声过后,她又嚎啕大哭,泪水从她的眸子里流出来,却滑不到腮边,全被面颊上的褶皱血肉阻挡。
她已经完全绝望了。
陡然间,女子指尖蓝色灵气吞吐,皓腕翻转,眼看就要抹过自己如天鹅般的白皙颈脖。
“师姐——!不要啊——”
“啪!”
清脆的巴掌声霍然传开。云菓定睛看去,安璃如鬼魅流云,身姿飒然,闪烁到夏薰衣面前翻手给了她一巴掌。
“够了,不过就是容貌被毁,干甚么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三清上玄院弟子,凭的是没出息!”
这一巴掌虽不带灵力,但势大力沉毫不含糊。夏薰衣脸颊肿起来,满脸惊愕看着面前黑衣女子。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她发疯似的扑上去,要跟安璃扭打在一块。
接下来一幕看得云菓目瞪口呆。只见夏薰衣手脚并用,仿佛顽童无赖,撕拉扭打无所不用其极,口中骂着诸多难听的话语。
然而安璃只轻轻闪躲将她乱拳化解,并不作任何还击。良久之后,安璃摁住夏薰衣的肩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此时此刻,安璃是背对着云菓的。夜色下少年隔了十几丈距离看不真切。而安璃,她轻轻叹一口气,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忽然解开面纱,她的面容,一刹那间在夏薰衣眼里一览无余。
“贱人,用美貌嘲笑我?贱...”
“仔细看。”安璃打断她。
夏薰衣定睛,忽然怔在原地。
安璃叹一口气重新把面纱戴好。她回头瞧了瞧云菓,“小废物,你还杵在这干嘛?巴不得你夏师姐一刀把你杀了?”
云菓摇头,“我…我既然一个人来了,自然是要帮师姐解开心结的。她一天不好,我不会丢下她不管…”
“你就是那茅房里的臭石头,别说这小妮子看你心烦,老娘都不想多瞧你一会儿。你要是聪明,就给我滚远些。”
云菓哼一声,刚要说话,夏薰衣缓缓道:“你先走吧。只是下一次我算起旧账…”她淡淡看了云菓一眼,“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胆量一个人再来?”
云菓咬牙,“事情到现在这样子,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云菓也不能退缩。”
夏薰衣沉默良久,嘴角轻扯,“罢了。”
“师姐…你…你不会做傻事吧…”
“要你滚你就滚,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你师姐有话跟我讲,怎么,你也想掺合一脚?你说你怎么长这么大的,察言观色都不懂?”
“我、我走了,你们别又打起来。”
安璃冷笑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师姐?”
云菓脸上一窘,“废话,我担心你干什么?”
“我要杀你师姐,早就动手了。”她盯着云菓,“走吧走吧,好好睡一觉。看你这孬样,甄选我还等着看你笑话呢。”
云菓低着头,又看了一眼夏薰衣。此时夏薰衣重新从云袖中把那一副银色面具取出来戴在脸上。云菓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色道:“那个,师姐…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就行了。云菓能做到的,就一定帮你做到。”
原本机灵豁达的少年此时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他少有的感到揪心也似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