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极高,佛音阵阵,仙云渺渺,那金顶辉煌的庞大寺庙,焚香诵经的僧者,空中弥漫游走的的黄金梵文结界,六角兰花铃的十三级琉璃浮屠,密密麻麻佛灯,处处诉说着此地的超凡脱俗、圣洁清净。
左边山群一座巨大的鎏金坐佛像坐落在山间,几乎占据半座大山,眉目微睁慈悲,眼中万千尘世。
右边山群一座座描金寺庙在远处山脉间依次铺陈坐落开来,如鲜丽卓绝的出世古画。
这个地方,百里汐来过一次,大抵这世上活着的人,活得久的也只来过二三次,虽然只有一次,但记性是足足够的。
毕竟她死在这里。
“天谶寺。”
最接近神佛之手的地方。
她望向中间最高最大最华美最威严的那座古刹,那便是无极殿了。
昔日情景她似乎记不清晰,又似乎历历在目,她死的很惨很痛,可她是大笑着死的,死而无憾。
如今看来,应是有憾,百里汐心道:“难不成我这趟活过来,是老天开眼,叫我把当年苟且偷生的人再杀个干净?如此甚好甚好,免得我来这尘世走一遭,只晓得吃喝玩乐,炎伯伯安总管他们日后再见,都是要骂个狗血淋头。”
洺竹道:“看前辈神情,倒是平静。”
百里汐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很激动,这众多血案,挖眼鬼上身之事,炼制罗刹之事,幕后黑手在天谶寺,响当当亮堂堂被称为‘神佛智地’的天谶寺,你说那些世家们打脸该打得多痛。”
与其他名门世家不一,天谶寺中立不争,只在天下大乱魔头乱世时才出来露个脸主持所谓的公道,千百年来不少魔教被抓到这里,在佛眼下审判制裁,死在这天谶台上,于是天谶台又有“弑魔台”的别称,各大门派对天谶寺可是虔诚尊敬得一塌糊涂。
四只罗刹不知何时消失无踪,百里汐依旧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气息,若有似无。再看寂白,他望着面前景象,目瞪口呆。
“前辈,这边请。”
眼见要到无极殿,听洺竹又跟她客气,百里也客气道,“有劳小师父。”
路上她随在洺竹后面,小和尚个子小小,细瘦如一根翠绿色的新鲜竹竿,宽大的灰布袍子荡来晃去,她又开始忍不住嘴贱:“你这宿体模样好,声音也比你原本的不知好听多少番,日后必定是个美男子,你也是有眼光的。看你和这具身体契合得颇好,想必是他自愿的吧?”
洺竹道:“前辈想说什么?“
百里转头看风景,“洺竹他自愿把身体给你的吧。”
无极殿还是记忆里那个模样,只不过清冷许多,上次来的时候,里面站满了梵唱纹咒武僧,手持金刚杵。
进入无极殿后,大门在身后缓缓阖上。
寂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若有似无,如女子的纱衣,朦胧翩跹。
空旷的大殿正中央,摆了一套红花梨木桌椅,梅兰竹菊雕刻,那桌面涂上明堂油亮的蜡,本是上好的新做的木材,却与这佛门大殿比起来浅俗油腻,格格不入。
桌子旁扭腰坐着一个女人,姿势慵懒,身穿凤穿牡丹的裙裳,发髻高盘珠玉闪烁,格外贵气。她一手搭在桌檐,一手放在腿上,捏着一把小小团扇,扇面莲花苏绣栩栩如生,桌子上摆了一白瓷暗花的细壶,两盏小小瓷杯,泛出清亮如玉的光泽。
佛殿,华裳,女子。
百里汐双眸微眯,女人没有露出完整的面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银白暗纹的面具,遮住了眉眼,只有嫣红的双唇弯出灎丽的微笑。
面具女子见百里汐二人进殿,也不起身,拿小团扇扇了扇风儿,往对面椅子那儿一指,轻轻吐出一字,“坐。”
媚可勾魂。
洺竹走到到女子身侧立好。寂白没见过如此情形,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只觉离奇诡异得狠,受伤的手不禁搭在配剑上,百里汐拍拍他的肩膀,便从善如流走到桌前坐下了。
女人将百里汐从上到下不动声色打量一番,笑道:“说你是白首魔女,旁人看去,决然是不信的,这具身体灵力这番低微,你一路走来很是辛苦罢。”
这声音,软乎乎,轻飘飘,可化了水去。
百里汐说:“夫人信就好。”
面具女子道:“这趟请你过来,你可晓得是为何?”
百里汐道:“夫人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做了这么漂亮气派的天谶寺给我看,想必不是来卖关子的吧?”
面具女子用团扇掩住面庞细细笑起来,“奴家就喜欢你这样的,”她站起来,在这寂静空旷的大殿内慢慢踱步,身后裙摆在明亮地板上拖旎,“奴家没有料到白首魔女会重返人间,这在计划之外,奴家本先不想管,而你先撞见洺竹与意红菱对话,又在炎暝山庄江南分舵坏过洺竹行动,不然几大世家早已是我的傀儡。奴家如今来见你,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百里汐摊手,“如此听来,夫人没杀我我也要谢谢你,说来听听。”
她心道:“原来阎罗花之事与她无关,那究竟是谁将阎罗花把我拉回人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