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啊,方便告诉我吗,我有点事找你。”
“电话里说吧。”
“我不知道我钱包是不是放你那儿了啊,我记得我上午拿出来过,后来放包里了,结果我找到现在一直没找到,sr的包都一模一样,你早上包好像就放在我边上?”
陆适拖过包翻了翻,结果真在夹层里发现了一只粉红色的女士钱包。
陆适:“……”
他报了酒店地址,让她自己来取。
边上高南吃下最后一口饭,问:“章欣怡?”
“嗯,”陆适不耐道,“事情真他妈多。”
等了一会儿,手机又响,陆适出了门。
章欣怡等在酒店大堂,陆适穿着拖鞋从电梯里出来,径直走到沙发那儿,把钱包往她腿上一扔。
章欣怡接住,连忙站起来:“谢谢你啊,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吃过了。”陆适转身就要走。
章欣怡起得快了,一阵晕眩,晃了晃,突然朝前倒下,刚好撞上陆适的肩膀。
陆适顺手一扶,“喂——”
章欣怡手抓着他的肩膀袖子,面色苍白,有些虚弱地说:“对不起,我低血糖……今天没吃东西。”
陆适皱眉,“给你叫救护车?”
“……不用。”
陆适推开她,让她坐下,左右一找,叫住一名工作人员。酒店里有医务室,他让对方找个医生来看看,再替章欣怡点上一份餐。
等医生过来,确定章欣怡只是低血糖才晕倒,陆适不再多管,招呼一声,直接回去了。
陆适背影消失,餐点送到,工作人员说:“女士,请慢用。”
“谢谢。”章欣怡道。
天明,陆适打着哈欠起床,泡过澡又睡了一个好觉,他精神抖擞,洗漱后直接去了大本营。
一到那儿,却见众人忙得不可开交,神情对话间气氛紧张。
“哟呵,怎么了这是?”陆适问。
胡队长刚放下电话,快速回答:“建山镇突发泥石流,你们南江分队现在处于失联状态。”
陆适一怔,“你说什么?!”
“泥石流,南江分队失联!”胡队长重复一遍,抓紧时间指挥调度,继续联络何队长。
陆适什么想法都没有,木然地掏出手机,拨打钟屏电话,只听到一句:“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他又打了三遍,听到的仍是那句话。
章欣怡也在打电话,电话也不通,她安慰陆适:“你别担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陆适没理她,抽出椅子,往上面一坐,搭起二郎腿,面色如常地继续拨打电话。
依旧不通。
胡队长皱着眉联络总部,结束通话,又焦急地派人再去跟救援指挥部沟通,召集众人召开紧急会议。
陆适闲闲地插嘴,“慌什么,越慌越乱。”
胡队长瞪他一眼,“你倒坐得住!”
他们都在开着会,你一言我一语,陆适没再讲半句话,仍旧拨打钟屏的号码,打了几十遍,突然想到什么,又翻电话本,迈迈、词典、平安、阿界,一个个轮流打过去。
都是一个结果,要么已关机,要么不在服务区,全都打不通。
会议结束,胡队长定下前去支援的人数,“……你负责领队,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是!”
“我也去!”
“嗯?”突然有人插话,胡队长循声望去,一压手,“你别瞎起哄。”
陆适踢开椅子,冲那位领队说:“走吧。”
“回来!”胡队长喊了声,急步上前拽住陆适,“你添什么乱呐。”
陆适一把扣住他手腕,手劲狠,胡队长吃痛,竟然没能掰过。
胡队长气道:“你他|妈——你个龟|儿子,敢耽误他们救人,老子剁了你!少给老子逞英雄,你这种孙子我在部队里没少收拾!他|妈的——”骂着骂着,一个反手,成功脱逃,将陆适制住,以为十拿九稳,结果忽视了下摆,又中了一招。
两人交手几个回合,终于被别人分开,章欣怡给陆适递了张纸巾,“你没事吧?”
陆适把她挥开,阴沉着脸,往椅子上一坐。
胡队长揉了揉脸颊,指着他说:“看来你打架斗殴的经验不少啊,这几下子明显打惯的胡招!”
陆适根本没理他。
救援还在继续,建山镇那头迟迟没有传来有用的消息。
陆适把电话打得电量耗尽,自动关机,翻出充电器插|上,开机继续打。
打得手机发烫,他扔开电话,往椅背一靠,仰头看天花板。同一个姿势保持久了,他竟然昏昏欲睡,梦里一片杂乱无章,他一会儿又看见了那张大网一样的星空,一会儿看到老鼠,过了会儿,下巴微痒,仿佛有人在轻柔地替他刮胡子。
真好……
陆适猛的弯腰,扶住桌子,呕吐出声。
大本营里的队友赶紧问他:“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陆适只顾吐,吐得五脏六腑都翻了个儿,突然听到一声呼喊:“电话通了,何队长电话通了!”
他立刻抬起头,喉咙里还在翻滚,干呕两声,听见了最新的消息。
“他们早上刚好要经过那里,晚了一步,刚好躲开泥石流,现在正在那里协助救援,通讯还有问题,就是……”
陆适拿过手机,拨打那串号码,通了,但是没人接,他扶住大腿,低下头,闭上眼。
接下来的时间,他配合众人继续筹措物资,天黑之后,他再次拨打电话,这回等了许久,那头终于接通。
“喂——陆适。”声音大,周围环境嘈杂。
陆适捏紧手机,“你在哪里?”
“我还在救援,这里发生泥石流了你知道吗?”
“大晚上的还要救援?”
“黄金七十二小时……喂?这里信号不好……”
“我听得见,听得见!”
“我听不清……不说了,迈迈在叫我,我挂了啊。”
“等会儿——”
“陆适,我没事,你放心啊,我没事!”
陆适眼一热。
之后的两天两夜,陆适一直呆在大本营帮忙,24小时值守,期间他还排到一个晚班,当然有其他队员陪同,他还没资格独立参与。
到了第三天下午,陆适抽完五支烟,终于看到熟悉的车队从远处驶来,他立刻上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
几辆车停好,胡队长一行人已经拥了上去,陆适看到第二辆车里走出一个人,满身泥浆,头发又灰又油,像要结块,鞋子已破,整个人形容狼狈。
钟屏下了车,一眼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一笑:“陆适!”
陆适上前,在她面前站定,“真他|妈脏,你泥里打滚了?”
钟屏:“……”
钟屏抓了抓头,抓到满手油……往后退开一步。
突然被人拽住,她抬眸。
陆适拽着她胳膊,伸出手,把她的油头揉得更乱。
“哎哎哎——”钟屏叫住。
陆适笑了笑。
一群从泥里过来的人赶紧回旅馆洗漱,几天下来总共睡眠不足六小时,洗完纷纷睡晕过去。
之前离开时他们都退了房,这次重开房间,陆适一手操|办,钟屏睡了独间。
此刻钟屏躺在床上,头发半湿,抱着被子,蜷缩着身体,已然昏睡。
陆适坐在边上看着她,从头到脚……从头到脚……从头到脚……
最后视线停在她脚上。
先前还只是发白起皱的脚,现在长了数个水泡。
陆适皱眉观察了一会儿,随即出门。
买回几样东西,他先去洗手间接了一盆热水,出来后,轻轻地把钟屏的脚擦洗数遍。
擦得干干净净,他用酒精将针消毒,熟练地挑破几个大水泡,挤出里面的液体。
钟屏蹙眉呻|吟一声,陆适见她没醒,拿起碘伏,快速替她消毒,最后给她包上纱布。
做完一切,床上的人依旧昏睡着,陆适坐在床尾,抱着钟屏包着纱布的脚,低头吻了几下,又把她卷起的睡裤往下拉了拉,遮严实了。
这一觉,钟屏从傍晚睡到清晨,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隔壁床上传来轻微鼾声。
钟屏懵了懵,挠挠下巴,又闭眼睡过去,没一会儿,猛地睁眼,翻身起来,盯着隔壁床的陆适看。
察觉到双脚又异,她又慢慢转移视线。
两脚包着纱布,一下子胖了许多。
钟屏:“……”
“嗯……醒了?”
钟屏回头:“嗯,还早,你再睡会儿。”
“你饿不饿?”陆适撑着坐起。
“还不饿,”钟屏见他起来了,问道,“你给我包的脚?”
“啊。”
“包成这样……”
“给你把水泡挑了,知道你脚成什么样了吗?”
“……你会挑水泡吗?”
陆适下床,走过去拧了拧她的脸,“你自己拆开看。”
钟屏笑笑,懒洋洋地往后面一靠:“我还要再躺会儿。”
“躺吧。”
陆适上了她的床,直接把人抱住,钟屏挪了挪,往他怀里一靠。
“跟我说说,这两天都干什么了,脚怎么成那样了?”
“救援啊,洪水都慢慢退了,没想建山镇突发泥石流,大家都没准备,幸好我们那天走得慢了,要不然……就差了一点。”
陆适抱紧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钟屏继续说:“这几天轮班休息,睡眠实在不足,脚上又起了水泡,难受死了。”
陆适亲亲她。
钟屏抱着他的腰,说着说着,又睡了过去。
陆适替她盖好被子,睡不着,睁眼敲了会儿手机,等日上三杆,又替钟屏的脚换了一次纱布。
中午,钟屏终于起床,众人集合开会,总结任务,准备返程事宜。
此番洪水救援,sr共派出十六个分队,除去志愿者,共计队员六十一人,出动直升机两架,筹措爱心物资五万元,转移群众五百多人次。
晚上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各自散去。
钟屏睡太久,这会儿精神十足,饭后消食,跟陆适到处闲逛。
她的脚裹着纱布,穿着拖鞋,陆适没允许她走远,搂着她沿着人行道笔直走,转过两个弯之后,说:“差不多了?”
“嗯……诶——”钟屏突然一指,“这是店名?什么意思?”
陆适顺着她的手指抬头——
“不认识,不是英语。”陆适道。
钟屏往里张望,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向门口,“这是西餐厅……”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刚吃饱……不用。”
正说着,突然由远及近,传来引擎的响亮轰鸣声,一辆跑车猛的在他们边上停下,副驾驶下来一个男人,大高个,板寸头,戴耳钉。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
女人……
的门打开,身材高挑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拿着手机,跟那两人说:“正好,不用打电话了,张妍溪在楼上等着呢。”
那两人跟他们擦肩而过。
高挑女人转头看向钟屏和陆适二人,“两位要用餐么?”
“不用,谢谢。”钟屏说。
陆适突然指着招牌问:“能问问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女人抬头一看,笑道:“这意思,别人不能解释。”
陆适挑眉:“嗯?”
“这是意大利语。”女人点到即止,礼貌地朝他们颔首,转身进去了。
钟屏看着她背影消失,又看了看路边那辆嚣张的跑车,说:“这三个人……都好特别啊。”
“嗬——”陆适一笑,朝里面示意,“刚那女人提到张……好像张什么溪的,我听老胡提起过,这次洪水,她私人捐助了一万。”
“认识的?”
“谁知道,不关我们的事,走吧。”
陆适搂着钟屏折返,想起刚才那男人戴着的耳钉,突然问道:“我送你的耳钉呢?丢了?”
她走时还戴着,回来后就消失了。
“哦——”钟屏摸出裤兜里的钱包,“我怕丢了,救援的时候没地方放,就放里面了。”
打开钱包,放照片的透明位,赫然就是那对钻石耳钉。
陆适将它们从钱包里拿出来,对着路灯,拨起钟屏的耳垂,眯着眼睛对准她耳孔,说:“我来庆州那天在饭店吃饭,听到一个故事。”
“嗯?”
“故事里一对男女,洪水来的当天,被冲到了河中央的一个草滩上,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等来救援的人。男的让女的先拉救生绳,女的获救之后,救援人员又投了抛投器过去,抛投器就投在地上,那男的却一直摸不到。”
“为什么摸不到?”钟屏听得入迷。
陆适替她戴好一只耳钉,又戴另一只,戴完了,才说:“因为那天,男的为了救那女的,眼睛当场瞎了,女的一直不知道,直到见对方摸不到抛投器,她才发现真相。”
钟屏一怔,不知为何,听着这个陌生人的故事,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陆适摸着她的耳垂,垂眸对着她的眼睛,说:“别人感动得要命,我那会儿觉得那男人蠢。”
“嗯?”钟屏不解。
陆适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耳朵,轻声叹息:“现在不觉得了。”
身后的门打开,轻柔的意大利歌曲飘荡在人耳边,听不懂歌词,曲调却如夜色般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