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谣简直可以体会到顾嬷嬷无奈的心情,这个年代顾忌这种事情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像李氏这样不在意的才算是异类了。也不知她究竟是在何等家境之中长大的,居然能养出这般脾气。
但好在她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抱怨完之后便耐心地向着那五位小姑娘问了些问题,犹豫再三之后从中挑出了两个小姑娘,一个叫明霞,一个叫青鸾。此事终于尘埃落定,宋嬷嬷带着那些没被选中的小姑娘离开了正院,也不知会如何安置她们。
李氏令人端出了点心给她们三个吃,又分别赏了她们小银裸子,吩咐她们要好好服侍四姑娘,而后便吩咐人带她们去安置。
四姑娘白雅书独自居住在风荷院中,临水而居,是个极其幽美的住处。虞谣连同明霞、青鸾一道从那个偏僻的小院子搬到了风荷院,居住的环境也连带着好上了很多,院中甚至还有自己的小厨房,可见李氏对这独女的娇惯程度。
白雅书人如其名,是个极其文静的女孩,虽年仅七岁,但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有的跳脱。虞谣看着她这模样,顿时就理解了李氏想要让自家女儿活泼一些的想法,毕竟按着李氏的审美来看,白雅书的确是文静得有些太过了。但文静也有文静的好处,总比那些娇生惯养出一身公主毛病的大家小姐好。
虞谣等人拜见了白雅书之后,便得了空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
宋嬷嬷并未点明她三人有何不同,但明霞与青鸾却不约而同地有些疏远她,连说话的时候都是窃窃私语。虞谣哪能不知道这些小姑娘的心思,无非就是方才在正院之中时,李氏表现地对她很是看重,所以两个小姑娘便起了些不平罢了。但这毕竟是小孩子家的嫉妒心,虞谣便也没太当回事。
第二日一大早,虞谣便起身开始洗漱,她今日便得随着白雅书前往族学之中,是万万疏忽不得的。既然要去白家的族学,那就不可避免地要遇到东府中的那几位姑娘了,一想到此处,虞谣便打起了十分精神。
白家在秦州是有名的世家,族学之中延请的先生更是颇有来头。这位刘先生曾是某届科举的状元,后来辞官回乡,教些学生打发时间。白御史与他有些交情,便特地写信给他,请他到自家族学之中担任西席。
白雅书显然对这刘先生尊敬的很,一大早用过饭便提早过去了。虞谣捧着她的书箱紧随其后,明霞和青鸾则是拿着衣物这种稍轻一些的东西,宋嬷嬷将这些都看入眼中,不动声色地看着虞谣点了点头。
虞谣倒也知道明霞与青鸾对自己的挤兑,但她到底犯不着为了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让彼此脸上都不好看,再者这书箱虽说重上一些,但也不至于到了拿不动的地步,只不过是拿久了胳膊稍稍有些泛酸罢了。
待到到了学堂之中,虞谣发现旁的公子姑娘都还没到,就白雅书这么个实心眼的孩子早早地到了此处,开始拿出书来温习昨日学过的内容。她安置好了东西,又为白雅书沏了茶,而后找了角落处为伴读书童准备的桌案坐了下来,开始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她身量有些低,并不能看到窗外的景色,故而当刘先生与那位白衣少年一道进入书堂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位白衣少年便是谢然。
时隔数日,虞谣再一次地看到了这位在多年后将会权倾朝野的权臣,第一感觉仍是——这人生得真好看。
作为一个坚定不移的颜控,虞谣面对美色向来是没什么骨气,所以直到谢然看向她之时,她才后知后觉地一直到自己已经撑着下巴盯着谢然看了许久了。虞谣面不改色地冲着谢然一笑,而后强作镇定地将视线移向别处,反正她现在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就算盯着他看上几眼也算不得是占他便宜。
“四表妹。”谢然的视线并未再虞谣身上停留,他仿佛只是将学堂扫视了一周,而后将目光定在了白雅书身上,礼貌性地问候了一句,白雅书则轻声慢语地回了他一句。
谢然此次前来仿佛就是为了向刘先生讨教一些问题,姿态十分谦恭地站在那里与刘先生交谈着。
虞谣终于将自己的色心收起了些许,开始琢磨该怎么向谢然搭话,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以及技术性地抱一下大腿。也不知是不是想得太过入神,她居然就那么盯着谢然与刘先生愣在了那里。虞谣可以对天发誓自己这次绝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放空发愣罢了,然而谢然并不能听到她的意思,淡淡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彻底唤醒了虞谣那段仿佛被尘封的记忆。
从最初谢然将她从水中捞出之时,她便隐隐约约觉得谢然的相貌有些熟悉,但因为意识已经不大清醒所以并没有来得及细细思索此事。如今谢然这么一转头,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在何时见过谢然了——那天晚上在溪边清洗伤口的黑衣少年,便是谢然。
只是谢然现下温文尔雅的气质与那时截然不同,所以一时之间她竟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重新上演,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多重要的事情。
虞谣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同谢然一般,穿着不同的衣服就能有不同的气质,截然相反到让她认不出来的地步,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将那日溪边沉冷的黑衣少年给忘掉。她知道自己无意间窥探到了谢然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提及此事,否则自己非但抱不成大腿,还有可能将命给赔进去。
谢然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与刘先生继续交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虞谣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眼睛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书,再也不敢乱瞟。
白府之中的公子姑娘渐渐地都到了,原本空荡荡的学堂开始被填满。眼看着已经要到了开课的时间,谢然居然也没有要走的想法,反而向着刘先生笑道:“我仰慕先生许久,今日一番交谈实在是受益匪浅,今日有幸到此,不知可否留下来听一听先生的课?”
刘先生看起来对谢然也是颇为满意,抚着自己的胡子和蔼地一笑:“自然可以。不过这些孩子学得都十分浅薄,你只怕是听不到什么高深的见解了。”
“所谓见微知著,这最简单的东西方才更有的讲。”谢然不动声色地恭维了先生一句,而后便转身走向学堂的后方。
他在这学堂之中已经是身量极高,为了不遮掩到旁人的视线,便选了最后方的座位,刚巧不巧地就在虞谣右手旁。
虞谣颇有压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而后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唯一的优势便是年纪小,就算发生了什么不妥的也可以用不谙世事来一笔带过,虞谣酝酿了半天,努力装出一副萌萝莉的模样。
这学堂之中的桌凳都是按制订做的,虞谣坐在凳子上勉强够得到地面,但对于谢然来说便有些太过低矮了,他的长腿仿佛无处安放一般,但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见丝毫窘迫。
虞谣反复告诉自己要看书,不要再偷瞄谢然,但余光仍是忍不住注意着谢然的一举一动。谢然就是那种标准的会受老师喜爱的好学生,无论先生讲什么他都在专心致志地听讲,仿佛先生讲的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一般。
虞谣忍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刘先生中途休息的时候,她看着白雅书不像是有什么事情的模样,便鼓起勇气正大光明地看向谢然:“谢……谢公子,多谢你那日救了我。”
她说完这话,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她一对上谢然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别说什么抱大腿了,她连最基本的道谢都不能流利地说出来!
谢然看着她一笑,语带双关地问道:“你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