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内城。
许贯中穿了御赐红绿锦袍,手持了金银牌面,头戴了朝天巾帻,脚踏了抹绿朝靴。端的是齐整整,威凛凛。便出门起轿,望皇城去了。
一刻到了东华门来,恭身下了轿,见得那童贯蔡京杨戬崔靖等一干人早候在门前,一般的衣着模样。当下便寒暄一番,排在后面,等门开来。
一阵进了门,便一道儿进了偏殿早班房内候了,等皇上出来召见。
当下一干人便座了半晌,不觉到了五更,天色已经开亮了。忽听得一软捏声音道:“群臣进殿见驾。”一拨人慌忙起了座,鱼贯出了班房,上了阙阶,进了文德殿来。
分文武两列排了,恭身候皇上出朝。便过了一盏茶工夫,听得殿后传来了一阵悉悉脚步声响。众臣忙偷眼看去,见一个精瘦汉子,刚过不惑之年,打屏风处转出身来。一身冠冕,头戴通天冠,身披绛纱裙,颈垂白罗方心,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看正中龙椅缓缓坐了落去。
高俅等人见了,连忙伏身下跪,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徽宗皇帝微微颌首,轻道:“众卿平身。”手掌伸了出来,轻轻一托,算是答了礼。
一拨人便平了身,归原处站了。徽宗说:“众卿有何本要奏?”话音刚落,便见得那童贯蹒蹒而出,躬身道:“微臣有本启奏陛下。”徽宗道:“卿所奏何事?”
童贯道:“梁山贼寇,猖獗一非一日之功。尤以王伦上山以来,犯境扰民,致使怨声鼎沸,人神共愤,无以复加。今微臣奏请皇上发兵剿匪,助战关胜。”
其实这次事情,不过是蔡京谋略,童贯做了出头鸟。
徽宗略一沉吟,道:“梁山小贼,乃国之癣疥之疾,关胜必定马到功成。外侮犯境,乃国之肿瘤之患。我大宋国,西有夏,北有辽,南有大理等国,共分天下,相安已经数百年。不想新近那西夏北金两国,生出鬼蜮心肠。虎眈我朝,豺狼之心昭然。每犯我庆州,太原一带,常怀吞并之心。
此二夷国,胡刀快马,长矛短矢,好生了得。害得我朝天毋宁日,极为可恨。却想那田虎、晁盖等四大寇,聚朋结党,虽有乱臣逆子之心,奈无翻天覆地之力。为是故者,朕朝夕忧戚,为外侮也。朕有心剿之,奈何猛虎在后,是故不敢轻动。那王伦、宋江等寇,料无不臣不国之举,后剿未迟也。”
童贯道:“今日恭听王训,胜过微臣十年寒窗苦读。”
徽宗道:“朕日前已有口谕,宣定王赵桓,枢密使童贯,杨戬等人议处国防方略,可有定当?”童贯道:“尚议处中,不日禀奏陛下。”
徽宗龙首微颌,道:“时不我待,限尔等三日之内议处定当。”童贯道:“微臣领旨。”
徽宗道:“一国之大,不必大事小事,亲由朕躬。老子曰,无为而治,乃圣人之道也。可谓于朕心有戚戚焉。朕既委命尔等带旨行事,亦为斯理也。”
轻咳一声,又道:“定王,朕一番用心,汝体察否?”那赵桓一直站在龙椅后首,与徽宗一起听政,此刻听了龙言,便望侧旁跪了下来,叩道:“儿臣明白父皇一片苦心。”
徽宗点头,道:“朕已年近五旬,终要西归。身后一座花花江山,望你能守住。将此祖宗基业,千秋万代传承下去。”
定王道:“桓儿明白,桓儿谨记父皇教诲。”徽宗微微点头道:“好了,吾儿平身。”
话音刚落,听得下首一个清朗声音,道:“启奏陛下,微臣常素听闻梁山义士佚事,原来多是国家良才,只因受了冤屈,无处藏身,方投上山去。素怀仁义,替天行道,并无不臣之举。念在王伦、林冲等人心怀忠义,微臣奏请吾皇赦免其罪,命其等人为国家出力。”
众人听了,顺声音看去,见得一个清朗汉子,留了美须,手持象牙笏,朗朗而谈,正是崔元景太尉。
听得崔元景又道:“微臣认为,梁山与田虎之徒诚孝有别,忠义不同。可抚而招之,为国家驱敌。”
本来这次朝请,是蔡京想要推动宋江洗白的,不想崔元靖抢了先,想要招安的却是梁山王伦等人。
徽宗听了,先是一阵沉默,半晌哂笑道:“崔爱卿所言招安之事,朕已有熟虑。想那宋江等人,原是带罪之身,又多做些伤天害理之事。杀人灭口,无所不为,犯下了滔天罪行,黎民每多有微言。今朕若骤然赦免,其人安知皇恩所在,悔改之心必无。到了委屈处,定然桀然不驯,如何管教?又如何担当大任哉?”
那崔靖听了不敢则声,便把头埋了,立在地上不动。
听得皇上又道:“我泱泱中华,以孔圣人数落,罔顾天理伦常者,善终几何?长幼尊卑,君臣父母,礼数之常岂可偏废?想那王伦、朱武、林冲等人,少不如意,遂别父母,抛君臣,忠孝之心安在?且莫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无需他自行了断,万不该他结草忤逆,背弃忠良。汝道此等行径,是何居心?是大不忠不敬不义不孝之人也!朕若释之,岂不冒天下之不韪,乱家国之伦常?此等屑小,若非外侮如虎,朕早荡了他尸骨无存,安容他在世上偷生?你谏说怀柔,可知朕是何谕旨?”
听得那崔靖一阵羞愧,告罪退下。
当下又听得一个声音朗朗道:“吾皇法眼如炬,洞察秋毫。微臣素向不齿那不忠不义之人。明明身犯君上,却是满口仁义道德,此等人万死不足惜也。”众人看去,见是高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