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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话别(1 / 1)

纯悫不时遣雪雁来探消息,这边事务尽知,自己心中暗叹.幸喜众人都知柳敬宣原有些呆气,自幼是他二人亲密,如今清怡之戏语亦是常情,柳敬宣之病亦非罕事,因不疑到别事去.

晚间柳敬宣稍安,田氏王夫人等方回房去.一夜还遣人来问讯几次.李奶母带领宋嬷嬷等几个年老人用心看守,清怡,袭人,晴雯等日夜相伴.有时柳敬宣睡去,必从梦中惊醒,不是哭了说纯悫已去,便是有人来接.每一惊时,必得清怡安慰一番方罢.彼时田氏又命将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各样上方秘制诸药,按方饮服.次日又服了王太医药,渐次好起来.柳敬宣心下明白,因恐清怡回去,故有时或作佯狂之态.清怡自那日也着实后悔,如今日夜辛苦,并没有怨意.袭人等皆心安神定,因向清怡笑道:“都是你闹的,还得你来治.也没见我们这呆子听了风就是雨,往后怎么好。”暂且按下.

因此时清琳之症已愈,天天过来瞧看,见柳敬宣明白了,便将他病中狂态形容了与他瞧,引的柳敬宣自己伏枕而笑.原来他起先那样竟是不知的,如今听人说还不信.无人时清怡在侧,柳敬宣又拉他的手问道:“你为什么唬我?“清怡道:“不过是哄你顽的,你就认真了.“柳敬宣道:“你说的那样有情有理,如何是顽话。”

清怡笑道:“那些顽话都是我编的.林家实没了人口,纵有也是极远的.族中也都不在苏州住,各省流寓不定.纵有人来接,老太太必不放去的。”柳敬宣道:“便老太太放去,我也不依。”清怡笑道:“果真的你不依?只怕是口里的话.你如今也大了,连亲也定下了,过二三年再娶了亲,你眼里还有谁了?“柳敬宣听了,又惊问:“谁定了亲?定了谁?“清怡笑道:“年里我听见老太太说,要定下琴姑娘呢.不然那么疼他?“

柳敬宣笑道:“人人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不过是句顽话,他已经许给梅翰林家了.果然定下了他,我还是这个形景了?先是我发誓赌咒砸这劳什子,你都没劝过,说我疯的?刚刚的这几日才好了,你又来怄我。”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的,又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____灰还有形迹,不如再化一股烟,_____烟还可凝聚,人还看见,须得一阵大乱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这才好!“一面说,一面又滚下泪来.清怡忙上来握他的嘴,替他擦眼泪,又忙笑解说道:“你不用着急.这原是我心里着急,故来试你.“

柳敬宣听了,更又诧异,问道:“你又着什么急?“清怡笑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偏生他又和我极好,比他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我如今心里却愁,他倘或要去了,我必要跟了他去的.我是合家在这里,我若不去,辜负了我们素日的情常,若去,又弃了本家.所以我疑惑,故设出这谎话来问你,谁知你就傻闹起来。”柳敬宣笑道:“原来是你愁这个,所以你是傻子.从此后再别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趸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

清怡听了,心下暗暗筹画.忽有人回:“环爷兰哥儿问候。”柳敬宣道:“就说难为他们,我才睡了,不必进来。”婆子答应去了.清怡笑道:“你也好了,该放我回去瞧瞧我们那一个去了。”柳敬宣道:“正是这话.我昨日就要叫你去的,偏又忘了.我已经大好了,你就去罢。”清怡听说,方打叠铺盖妆奁之类.柳敬宣笑道:“我看见你文具里头有三两面镜子,你把那面小菱花的给我留下罢.我搁在枕头旁边,睡着好照,明儿出门带着也轻巧。”清怡听说,只得与他留下,先命人将东西送过去,然后别了众人,自回潇湘馆来.

林纯悫近日闻得柳敬宣如此形景,未免又添些病症,多哭几场.今见清怡来了,问其原故,已知大愈,仍遣琥珀去伏侍田氏.夜间人定后,清怡已宽衣卧下之时,悄向纯悫笑道:“柳敬宣的心倒实,听见咱们去就那样起来。”纯悫不答.清怡停了半晌,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这里就算好人家,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纯悫啐道:“你这几天还不乏,趁这会子不歇一歇,还嚼什么蛆。”

清怡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纯悫听了,便说道:“这丫头今儿不疯了?怎么去了几日,忽然变了一个人.我明儿必回老太太退回去,我不敢要你了。”清怡笑道:“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心里留神,并没叫你去为非作歹,何苦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何好处?“说着,竟自睡了.纯悫听了这话,口内虽如此说,心内未尝不伤感,待他睡了,便直泣了一夜,至天明方打了一个盹儿.次日勉强盥漱了,吃了些燕窝粥,便有田氏等亲来看视了,又嘱咐了许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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