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悫笑道:“我却不渴,只要一口漱一漱就够了。”说着先拿起来喝了一口,剩下半杯递在诸葛清琳手内.纯悫笑道:“我再倒去。”诸葛清琳笑道:“你知道我这病,大夫不许我多吃茶,这半钟尽够了,难为你想的到。”说毕,饮干,将杯放下.纯悫又来接柳敬宣的.柳敬宣因问:“这半日没见芳官,他在那里呢?“纯悫四顾一瞧说:“才在这里几个人斗草的,这会子不见了。”柳敬宣听说,便忙回至房中,果见芳官面向里睡在床上.柳敬宣推他说道:“快别睡觉,咱们外头顽去,一回儿好吃饭的。”芳官道:“你们吃酒不理我,教我闷了半日,可不来睡觉罢了。”
柳敬宣拉了他起来,笑道:“咱们晚上家里再吃,回来我叫纯悫姐姐带了你桌上吃饭,何如?“芳官道:“藕官蕊官都不上去,单我在那里也不好.我也不惯吃那个面条子,早起也没好生吃.才刚饿了,我已告诉了柳嫂子,先给我做一碗汤盛半碗粳米饭送来,我这里吃了就完事.若是晚上吃酒,不许教人管着我,我要尽力吃够了才罢.我先在家里,吃二三斤好惠泉酒呢.如今学了这劳什子,他们说怕坏嗓子,这几年也没闻见.乘今儿我是要开斋了。”柳敬宣道:“这个容易。”
说着,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小燕放在案上,走去拿了小菜并碗箸过来,拨了一碗饭.芳官便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只将汤泡饭吃了一碗,拣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柳敬宣闻着,倒觉比往常之味有胜些似的,遂吃了一个卷酥,又命小燕也拨了半碗饭,泡汤一吃,十分香甜可口.小燕和芳官都笑了.吃毕,小燕便将剩的要交回.柳敬宣道:“你吃了罢,若不够再要些来。”小燕道:“不用要,这就够了.方才麝月姐姐拿了两盘子点心给我们吃了,我再吃了这个,尽不用再吃了。”说着,便站在桌边一顿吃了,又留下两个卷酥,说:“这个留着给我妈吃.晚上要吃酒,给我两碗酒吃就是了。”
柳敬宣笑道:“你也爱吃酒?等着咱们晚上痛喝一阵.你纯悫姐姐和清怡姐姐量也好,也要喝,只是每日不好意思.今儿大家开斋.还有一件事,想着嘱咐你,我竟忘了,此刻才想起来.以后芳官全要你照看他,他或有不到的去处,你提他,纯悫照顾不过这些人来.“小燕道:“我都知道,都不用躁心.但只这五儿怎么样?“柳敬宣道:“你和柳家的说去,明儿直叫他进来罢,等我告诉他们一声就完了。”芳官听了,笑道:“这倒是正经。”小燕又叫两个小丫头进来,伏侍洗手倒茶,自己收了家伙,交与婆子,也洗了手,便去找柳家的,不在话下.柳敬宣便出来,仍往红香圃寻众姐妹,芳官在后拿着巾扇.刚出了院门,只见纯悫清怡二人携手回来.柳敬宣问:“你们做什么?“
纯悫道:“摆下饭了,等你吃饭呢。”柳敬宣便笑着将方才吃的饭一节告诉了他两个.纯悫笑道:“我说你是猫儿食,闻见了香就好.隔锅饭儿香.虽然如此,也该上去陪他们多少应个景儿。”清怡用手指戳在芳官额上,说道:“你就是个狐媚子,什么空儿跑了去吃饭,两个人怎么就约下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儿.“纯悫笑道:“不过是误打误撞的遇见了,说约下了可是没有的事。”清怡道:“既这么着,要我们无用.明儿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个人就够使了。”
纯悫笑道:“我们都去了使得,你却去不得。”清怡道:“惟有我是第一个要去,又懒又笨,性子又不好,又没用。”纯悫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去了谁可会补呢.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你到底说话,别只佯憨,和我笑,也当不了什么。”大家说着,来至厅上.薛姨妈也来了.大家依序坐下吃饭.柳敬宣只用茶泡了半碗饭,应景而已.一时吃毕,大家吃茶闲话,又随便顽笑.
外面小螺和香菱,芳官,蕊官,藕官,玲官等四五个人,都满园中顽了一回,大家采了些花草来兜着,坐在花草堆中斗草.这一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一个说:“我有罗汉松。”那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这一个又说:“我有美人蕉。”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那个又说:“我有月月红。”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个又说:“我有!”
话说柳敬宣回至房中洗手,因与纯悫商议:“晚间吃酒,大家取乐,不可拘泥.如今吃什么,好早说给他们备办去。”纯悫笑道:“你放心,我和清怡,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共是二两.芳宫,碧痕,小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银子,他们有假的不算共是三两二钱银子,早已交给了柳嫂子,预备四十碟果子.我和平儿说了,已经抬了一坛好绍兴酒藏在那边了.我们八个人单替你过生日。”柳敬宣听了,喜的忙说:“他们是那里的钱,不该叫他们出才是。”清怡道:“他们没钱,难道我们是有钱的!这原是各人的心.那怕他偷的呢,只管领他们的情就是。”柳敬宣听了,笑说:“你说的是。”纯悫笑道:“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