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兴建匠工所,来都城的工匠,哪怕是被举荐而来,也都需要交出像样的作品,若通过审核便会被录用。
每天匠工所主事衙门外头都排着长队。外面站满了带着大件小件的匠人。
主事衙门里新上任官儿原是都城治官属下,不过是个文书小吏。后来都城大乱,死了不少人,朝廷中又暗涌如潮,他得了个机缘便升任做了个小官,因为灾民善后做得好,得上官赞赏,给他请了个功,善后做完正逢着皇帝兴工匠,便被派来主理匠工所事宜。
他每天带着一群属吏,忙得焦头烂额。因为匠人不认识字的多,见一个人看一样东西,就要把这匠人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记了下来,再用工笔规规正正地把对方所造的东西描画下来,登记造册。初选一次把不堪入止筛选,再呈宫中经阁老审核,最后请皇帝御览。
最后能留下来的,便聚居于匠工所内,每月享若干俸禄。这其中的匠人,又各有品阶不同。有些只是最底层的工人,有些可升做匠吏、大匠官等。奉旨建制各种器物。小到□□,大到投石器之类。
工匠所就在冯家对面的街上。每天排队的人把整条街都堵了。有些人还拖家带口的。拿着或常见或古怪的器物,等着召见。
辛游有意为匠人。可他家的人却不愿意。
他家里老阿爹一听他没有报科考,却报了工匠所,差点活活气死。杵着拐杖到学馆来,追着要打死他。
这世间唯有读书高啊。工匠?工匠是什么?
世人深以为工匠,不过是做些柜子桌子的粗鄙之人,怎么能与科举出生的官吏媲美呢?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家里虽然银钱无缺,可因为地位低下,衣不能穿绸的,屋不能住宽的,几世同堂蜗居在一起,家里姐妹兄弟那么多,可院子有数,房屋有数。一间屋里头,光主人都恨不得要往二三人,下仆睡的地方都要没了。他却还不思进取。
追得累了,站在廊下直抹眼泪“我区区匹夫,没有甚么本事,孙辈之中只有你还有些出息,又碰上了好时候。你若能考得中,得个官职,起码能把那几进几出的屋子往外扩一扩了。难道非要弄得,我人还没死,就眼睁睁看着你父亲叔叔分家?别人会怎么说我们家?我有什么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辛游也黯然。
阿丑与珍娘养兄的女儿阿痴正要进门来呢,就看到自己最‘崇拜’的‘飞筝王’正被家里老人训斥。生怕能扎出‘最大风筝’的人从此就真的再不能‘扎风筝’,可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与阿痴嘀咕“挤一挤又有什么?”
阿痴虽然是女孩,可一直喜欢野跑,乐得做男孩打扮。自从学馆建了起来她弟弟阿并跟着阿丑阿贡一起读书,她也常常到学馆来。听了阿丑的话,不满道“你们家宽敞,你当然这么说。怎么知道住得紧局促的不好呢”揪着阿丑去自己家看。
冯家还算是人口少的。家里只有冯远道,冯意来,珍娘,阿痴,阿并。但因为是商户,房舍大小有定制不能超过。以至于冯远道现在跟冯意来住在一起。珍娘得带着阿痴与阿并住一起。再加上家里有七七八八的下人、雇工。到处都是满满当当。
阿丑虽然常到冯家来往,可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只在前厅坐坐,今天突然看见后面,十分震惊。人口多了,便是再怎么收整,都难免凌乱逼窄。下仆洗衣裳就在主院的花园子里,衣裳也晒得到处都是。
默默回家,等入宫见了齐田便有些期期艾艾。围着她打转,总是欲言又止,唉声叹气。
齐田问他“你又闯了祸?”
阿丑连忙摇头“我可没有。”
过了一会儿才说自己看到冯家的情况,又听说辛家的事情。“人为什么不能住得宽敞些呢?阿姐,你能不能下令,叫他们能住大房子?”
齐田摇头“我不能。”
阿丑不解“你不是皇后吗?书上也说,皇帝是一国之尊,是上天之子,我们都是天子的子民,阿姐身为皇后,便是一国之母。你为什么不能下令呢?”
齐田说“便是先朝贤后,也不能干涉政事。”就好像学馆,她能催成,却不能下令。否则整个朝廷都不能容她。
阿丑闷闷不乐“那怎么办呢?那他们岂不是要一直这样窝居?”他实在无法想像,那要怎么生活。
齐田说“不会的。不是有你吗?你知道他们的苦处,有一天等你长大了,就能为他们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