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阿丑送进来。门口的光一闪就关上了,齐田摸过去,干脆就地坐下摸黑吃。
吃一吃才发现阿丑并没有出去。
听到她停下咀嚼,阿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阿姐在不在这里?”
齐田心里突突地跳,即酸又涩,口中讥讽“你们都疯了吗?”
阿丑说:“我上次去鱼跃山的痷里接你出来,你一路就没有消停的。把下仆鼻子都生生咬掉了,这次怎么这么安静?不打不骂不咬人。”乖顺异常,所以他觉得可疑。
齐田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才可信,难道要主产自己突然悔悟了,要做个好人吗?
不要说笑了。是她自己也不会信。过了半天才说:“因为我想回来。不想在山上过了。我想穿好些,吃好些,不想再吃白馒头和稀粥。我不闹事你们让我回来吧。”
阿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你在路上问良嫫那些做甚么?”
齐田佯装不解“哪些?”
“你问徐铮,问关姜,问椿。”
齐田不以为然说:“闲聊问问,要是问不得就算了。又不是非要知道。那些人关我甚么事。”
阿丑沉默了好久,突然问“阿姐是不是被皇帝害死的?”
齐田心里猛地一跳,反问:“我怎么知道?”过了一会儿一副要打听八卦的欠揍语气,问:“皇帝害死她做甚么?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外人怎么想也不觉得帝后之间有甚么厉害关系,阿丑大概只是瞎猜的。
阿丑很久没有说话,随后又茫然“没什么。大概我跟母亲一样。”田氏不能接受女儿的死,他也不能接受阿姐死得这么突然而莫明。
齐田说“人活着总会生病,病了治不好就会死,死了就是死了,难道人好就会不病不死吗?她死了有什么奇怪的?你们便是找出一万个理由,她也不会活过来。还活着的人好好过才是要紧的。阿芒一定也希望家里人能过得好。你说是不是?”
阿丑心里突突地跳。问“是吧。”
齐田感觉到自己左侧似乎有人向前走了一步,带起了风。嘴里说“你也说是了。说起来我不也是周家的人吗,她死前一定原谅我了。不如让我回来吧。”
黑暗中的人平静了好久,突地笑起来。大概觉得跟她说话是浪费时间,没有再说话。
“不行就算了。”齐田默默地继续吃东西。考虑要不要甩几句狠话,譬如‘要再咬几个鼻子下来’之类,表达自己的满,不过想想好像太浮夸,也就算了。
吃完了阿丑过来接过盘子,叫她退后,站到光照不到的地方去。
等她走开了才开门出去,很快门就又关上了。
齐田跑过去拍门“要关我到什么时候?不行再送我回痷里去算了吧!”在痷里还比较好逃跑。她还有很多事。
外头阿丑说“你不是要回家吗?等晚上我们就起程。”
周家在本地的下仆都一起动身,只有一个留下来处理本地的房子,这边的东西都不打算留了。车子好几辆,有家将相护。一路都是白天住店休息,晚上赶路。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齐田一直被良嫫守着,过得不见天日。虽然也考虑过逃跑,以阿珠来讲逃跑也不奇怪吧。但家将一直在四周,她考虑到自己虽然是有练过,到底不如这些以看家护院必要时还会上阵上敌的专业‘军人’,也就算了。拳脚无眼,万一有个好歹哭也没处哭,仇报不报到也是其次,一直不回去,她妈妈该多伤心。
就这样一路折腾,好容易到了地方。但似乎并不是都城之中——因为是赶路进城的时候已经上午了,但没有都城入城的那种严格盘查,路上的行人也不像都城那么多那么热闹,听着街边叫卖的,有些周氏老家应城人的口音,跟周老夫人有点像。
装着她的车子一直驶进内院去,她能听到前后装卸门槛的声音。下仆也是操应城口音的多。
齐田被安置到下来之后,田氏和阿丑也没有任何动作。每天该吃给她吃,该喝给她喝。不过中间有些日子送饭的不是阿丑,是田氏。
齐田这些日子虽然不停地尝试回到现代,可一点进展也没有。心情也日渐烦躁起来。想着现在情况既然是这样,只好跑了再说了。
开始默默地注意着外头家将换岗的规律。假装不小心打碎了碗,还想捞快碎瓷在手里。反正是没灯的。谁也看不见。
但没想到良嫫也太狠了,一寸一寸在屋里摸,碎片拿出去,就蹲在门口拼,少一块也不行。
最后齐田也只好算了。
想想反正有那么个东西她也下不了手伤人。不要也没差。
但就在她准备出发的那天,突然发现换岗的时间不同了。似乎有了什么变故,家里显得气氛非常紧张。院子外头很多脚步声。隐约似乎还听到阿丑的声音。
不多一会儿,外头就更加吵闹起来。从外门到内门,一路过来速度非常快。阿丑和田氏在外面大概是想拦,但是没拦得住。
房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蓬’地一声。外头是夜里,灯笼着光亮照在门口,齐田警觉地站着,顺着光看到了来人。
他穿了一身便服,头发用玉冠束在头顶上,一又眼睛冷淡没有温度。却有一种似乎能看到人心最隐蔽秘密的锐利。
是楚则居。
齐田的心脏砰砰地跳,他到应城来,他来杀自己了。
阿丑想进来,却被亲卫拦住了。在外面大叫“我说了,我们真的只是接了阿姐回来。没有做别的事。陛下以为我们做了什么?”
齐田立刻就反应过来,飞身就向楚则居扑过去。
楚则居大概也没料到她会有这个动作。竟然被她搂了个扎实。
阿丑急呼“别叫她咬着鼻子!她不是头一次了!”此时齐田嘴已经伸出去了,如果不是亲卫挽救及时,楚则居的鼻子可能就被生生咬了下来。
齐田被扯开了,却仍然叫骂不止“放我出去!”打着滚地嚎了一会儿,一突然起来再乖顺没有的样子,好像刚才要咬死人只是别人的幻觉,跟田氏恳求“母亲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把我关在这儿。阿芒不在了您还有我呢。我一定像阿芒一样孝顺您”进行最后徒劳的挣扎。
她不看楚则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但最终楚则居被簇拥着退了出去。
门又被轰地关上了。
齐田在黑暗中暗暗松了口气,坐下边揉胳膊,边扯着喉咙嚎“放我出去!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咬人了!”
外头田氏在跟楚则居说话“原以为那里山明水静,她能受些浸染。现在看,也是无用功。要不是臣妇去的及时,都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害人去了。也只好把她带回来。又因为她不服管教一路叫骂怕引人闲话,这才晚上赶的路。今日惊了陛下,真是死罪!”
过了一会儿楚则居说“哪里呢。是朕不好,朕太过思念皇后,总有些荒诞的想法。总觉得她还没有死”齐田暗暗腹诽,觉得没死,所以急赶着来杀了吗。
田氏听着,大概觉得同病相怜,低声抽泣起来。
楚则居到也好耐性,安慰她许久。听着真是情真意切。
不一会儿一群人就往外头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想必是都走了。
齐田的计划被打乱,一时也走不掉。以为过一段时间还能有机会,结果发现,外头的家将增加了一倍。
因为惦记着这么久了,不知道钱得利还在不在这里。心里更烦躁起来。
但没想到事情又有了转机。
那天还没到吃饭的时候,门就被打开了。
有个人被压着推了进来。阿丑说“那便麻烦钱仙人了。”门轰一下又被关上了。
来人被推得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连哭带嚎“我早都说了,这事成不成没准的嘛。maybe你们懂不懂啊!maybe啊!不确定,懂不懂!那人没回来,我有什么办法!我又看不见鬼。你们不要搞这些封建迷信活动好不好!叫我来看?我能看什么!我给你们带这么个话,也是我祖宗传下来的,叫我万一遇到什么奇事之后,找你们家传这么个事!我也没想到真能找得着。再说了,我过来是正而八经有事的,我来找人的啊!我真的还有事!!找不着人我要出大事儿的!”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外头阿丑说“我们也不为难钱仙人,你只要看看我阿姐在不在里头,是不是跟着回来了就行了。要来了,我们家有重谢。”
地上滚的人立刻就来了劲“真的吗?”一秒种就变了脸,正色说:“其实呢,我也不是痴长这么多岁,有个本事叫‘扶乩’因为太贵了,轻易不用。”
外头阿丑朗声说“我自然不诓骗仙人。不过等仙人把人请来,我母亲问的话要是答不出来,也不要怪我来验一验仙人的不死之身。”
地上的人一下就蔫了,又开始哭喊起来“英雄饶命啊。我真的是个骗子!我啥也不懂啊。要不我把你们家的钱还给你们也成。”
正嚎着,感到有什么在扯自己袖口,吓得嘴里也不喊了,声音嘎然而止。颤颤巍巍“谁啊?”
哪知道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感到有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手腕。
惊得他一个鲤鱼打挺要起来,尖叫“鬼啊!”
齐田要不是懂得用巧劲,差点被他一脚蹬飞。压制住了他压低了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下就懵了“谁啊!”
“你啊!”
“不是,我问您谁啊!”
齐田一把抓住他的喉咙,作势要弄死他“废话这么多,现在就掐死你”
他颤颤巍巍急忙叫“别!别!女侠手下留情,在下张癞头!”
“我听着不像实话”齐田一用力。
他梗着脖子尖叫起来“我叫钱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