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跳江了!
卫挺生要是没有听见过垂死的人,在绝望中苦苦的挣扎,当然也不会太在意。可明明那种声嘶力竭的挣扎声就在耳边回荡,急的他在江堤上,团团乱转。
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卫挺生都已经站在江边了,可就在那一刻,却犹豫了。
不用王学谦解释,他就知道刚才跳江的那个人是因为什么,股票,只能是股票。将一家人生活的希望,都投入在股市的投机者,甚至背负了巨额的负债,幻想着在天亮之后成为富翁的人。
或许他的心里面本来就存有愧疚,还有那一点良知的作祟,让平时处事不惊的卫挺生目瞪口呆,眼神呆滞的站在江边,看着在灯光中是时不时反射出来的微弱的光芒,就像是天上的繁星,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刻,仅存的最后一次闪烁。可当他回头看到王学谦还坐在长凳上,裹着大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子高,这可是一条人命,你怎么就不过来搭把手?”
王学谦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卫挺生的边上,低头将卫挺生丢在地上的围巾捡了起来,伸出手,似乎是大饭店门厅的迎宾,帮着客人拿衣服的样子,帮着卫挺生脱了大衣。做完了这些动作,然后低声对卫挺生说了一句:“下水后小心。”
这个举动,让一时脑袋发热的卫挺生这才想起来,他那点游泳的水平,在小河沟里都扑腾不起来,更不要说是黄浦江了。
别说黑灯瞎火了,就是大白天,掉在江里,他也爬不上来。心中暗道:“好悬!”
王学谦一脸无奈的耸起肩膀,说:“别这样看我,我下去比你好不了多少。我可不想明年的今天是我的忌日。”
“子高,你是不是故意的?”
卫挺生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狮子,眼对眼,直瞪瞪的盯着王学谦。这一刻的眼神,就像是要把王学谦一口吞下去似的。
更让他郁闷的是,王学谦却丝毫不在乎卫挺生的情绪激动,点头道:“没错,我是故意的。”
“你!”
“我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了大家好。”
王学谦的话让卫挺生诧异了起来,怒气变成了惊愕,但理智告诉他,他的这个朋友还不至于这么好心。
把大衣重新套上了卫挺生的身上,围巾也裹的严严实实的。但卫挺生却依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异常的寒冷,甚至还没有到零度以下的空气,让他有种比马萨诸塞州一年之中的最冷的夜晚还要让他无助。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这个晚上,卫挺生直面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渐渐的消失。就像是一个被凝固的死亡瞬间,卡在人的心里。
如果是意志薄弱的人,说不定这辈子都过不去,更不要说落下心里阴影了,就是心里被吓破胆也不是不可能。
卫挺生是喝了不少酒,酒被吓醒了,只能流冷汗。
这就和睡的迷迷糊糊的一个糊涂蛋。大半夜里,稀里糊涂的被人拉到了乱风岗,周围虽然有光亮,夜光也刚刚好,就是没病没灾的也要弄出点事来。
更何况……还遇上点事了呢?
卫挺生这些天歌舞笙箫的生活,就像是沉醉在春风里。不愿意醒来。他白天在交易所,看着报表上的财富像是发洪水一样涌过来的金钱,到了晚上沉醉在酒色宴会之中,这种生活时间长了,人也就废了。
当然。王学谦担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即将到来的恐慌。
卫挺生作为证券界站在台前的重要人物,或许在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上海滩的证券之王,如果有一天,他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因为投机证券失败,而消失在眼前,血肉淋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而这场金融风暴,最后很可能舆论将矛头指向卫挺生,那时候他才是最无助的。
谁也不能不保证,卫挺生一定能够过得去即将到来的这道坎。
给他这个老朋友打打预防针,也是王学谦现在唯一能做的补救方式,不过他用的手段更加极端,极端的场景,已经快让卫挺生的精神在失魂落魄中有种快要崩溃的边缘。可王学谦丝毫没有对老朋友丝毫的怜悯之心,一把拽住了卫挺生的衣领,往回走了几步,对着身后的一座大楼,在他的耳畔大喊道:“看看你身后的这座大楼,你还认识吗?”
揉了揉有些潮的眼眶,卫挺生这才看清楚,背后的大楼,无助道:“这不是亚细亚大楼吗?上海滩最高的大楼,谁不知道?”
“如果有天,你如果这座大楼,你亲眼看到有人从楼顶上跳下来,而原因就是在股市倾家荡产了,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
卫挺生突然变得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但是眼神并不像刚才那样空洞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