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是在鹤鸣轩,周围还有一大堆人,她顿时有些赧颜:“之前爹叫我过来的时候,诺诺还在那一个劲念叨。就算去晋王府凑热闹,这么晚了,他总不至于还去闹洞房吧?”
“他哪有力气闹洞房,人家看戏喝酒闹腾了一下午,他在晋王府睡得人事不知。”
随着这话,外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紧跟着门一开,却是越千秋一个趔趄进了屋子,每个人都看见了他背后那双轻推的手。尽管那个人一晃而过,但就和他说出来的那句话一样,在越家,没有人能忽略这个影子的强大存在感,哪怕他大多数时候不喜欢在人前出现。
而越千秋站稳之后,见除却越老太爷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注视着自己……的背后,就连平安公主也是满脸好奇,对此习以为常的他耸了耸肩,这才大步走到越老太爷跟前,笑嘻嘻地开口说:“爷爷,我回来啦。”
“你还知道回来!要不是我叫小影去接你,你准备在晋王府呆到明天一大早?难不成你还打算一大早让萧敬先带着裴宝儿倒过来见你?”
越老太爷毫不客气地指着越千秋的鼻子数落,见他揉了揉鼻子下头的软肉,嘀咕说只不过是一时睡迷了,他着实对这惫懒的小子无可奈何,只能作势一脚踢去:“你娘和诺诺都操心了一晚上,心想怎么就人没影了,快过去给她赔不是!”
等到越千秋立刻精神抖擞地过去了,平安公主却是一句都没说他,只点点头就把人拉到身后,一副母鸡护崽的样子,越老太爷不禁暗想是得把越小四弄回来降伏这小子了,否则就凭他如今的心力,压根没工夫时时刻刻盯着这一不留神就惹事的小孙儿。
小小的插曲过后,越老太爷就沉声说道:“皇上不日就要立储了,你们都各自约束着儿孙和下人,不要惹是生非。被人毁谤固然是无妄之灾,你们自己想想,无风不起浪,要不是在那瞎打听,至于让人钻这么一个空子?有什么心思少瞎琢磨,直接来问我!”
二房和三房两对夫妻顿时面如土色,暗自叫苦。您老人家这么强势,就算我们满腹疑问,又怎么敢问您?可被这样的老爷子压制惯了,见大老爷和大太太毕恭毕敬答应,四房那对便宜母子亦是随随便便就点了头,他们也只能苦着脸应了下来。
“明白了就都回去,有些事别让我一遍一遍地说,我也一把年纪了,没工夫一遍遍重复。哪天我双脚一蹬去见你们娘的时候,随便你们闹家务闹到应天府去!”见儿子媳妇们这才面色遽变,纷纷要跪,越老太爷没好气地一捶扶手,“收起这一套,走走走,看得我心烦!”
平安公主二话不说拉起越千秋就行礼告退,他们这一走,三老爷一把拽着妻子赶紧溜之大吉,二老爷也不敢多停留挨骂,连忙和二太太强打笑脸紧随其后退下。而大太太却是岿然不动,等人都走了之后,见大老爷也没挪动,她就主动过去重新掩上了门。
当她走回原位时,越老太爷不禁咳嗽道:“外头有小影呢,哪用你亲自去。”
大太太双手拢在身前微微屈了屈膝,因笑道:“平日他也不知道帮了您多少,这大晚上的还走了一趟把千秋给带了回来,这点举手之劳的小事我顺手做了就是,您还和我客气?”
越老太爷被长媳这贴心话说得眉开眼笑,刚刚那点坏心情也就烟消云散了。他看着侍立一旁一本正经的长子,心想人和越小四还真是两个极端,微微出了一会神就开口说道:“皇上册立太子这件事,是被北燕皇帝倒逼的,当然,也是被那个林芝宁给逼得不得不下定决心。虽说已经给英王选了几个老师,有萧敬先,也有林芝宁,但太子詹事却还没人选。”
如果越千秋在这儿,绝对会不无嘀咕地想,这还不简单,宰相兼任不就行了吗?
可大吴没那个规矩,如宰相这样位于百官顶点的大臣来兼任太子詹事,那是不可能的,就连尚书兼任太子詹事都嫌官太大。甚至在大多数时候有太子的时候,太子詹事大多数也只是鸿胪卿又或者大理寺卿在迁转时的一个暂时停留的台阶。
然而,越大老爷却不觉得父亲特意和自己说起这件事,只是授意他接下太子詹事这个位子,过渡一下就去出任别的职务。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字斟句酌地问道:“爹从前不是……并不想让越家靠近英王的吗?”
“我现在也不想。”越老太爷说着脸就黑了,“千秋算是提点过那小胖子很多次了,人虽说比最初像样了很多,可将来能不能成为明君还很不好说。就算皇上真的立太子,我本来也不想让越家和他靠得太近。可皇上亲口对我提此事,还让余建中的儿子也在詹事府挂个名。”
尽管平日对任何事情都显得颇为淡定,但此时越老太爷却显得和平常人家望子成龙的父亲一样烦躁:“你虽说不像小四那样灵活机变,可沉稳大度却比他强,我没指望你去当宰相,顶了天当个尚书,然后稳稳当当退下来扶持第三代,凭你家媳妇教子教孙的本事,越家这底蕴就差不多有了。那死小胖子是个心性不定的,万一捅娄子你就得顶缸。”
更何况,越千秋已经对他说了之前萧卿卿和皇帝以及东阳长公主的那番话,那小子是不是皇帝的儿子都吃不准,纵使皇帝现在下定决心,可万一有什么变化怎么办?他现在唯一遗憾的是,当初捡了越千秋之后为什么没直接送到皇帝面前,只是对皇帝略点了点其中名堂。
反正都说不清楚血缘了,千秋纵使一万个会闯祸,可比小胖子还是强点儿的!当然,真要是小胖子和千秋调换一下,估计也不知道多少大臣会被那小子气死……
越大老爷看了一眼先是惊愕随即又镇定下来的妻子,最终对心烦意乱的越老太爷深深一揖道:“爹,儿子知道你的一片苦心。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接受便是。虽说我的儿子孙子都不是我教出来的,约束英王也绝不容易,但如果我都不能做,那天底下也几乎没人做得好了。”
扶了平安公主回到亲亲居,越千秋正要送她进正房去安歇,却突然只觉得一只手紧紧按住了他搀扶她胳膊的手。见平安公主并未侧头,那只手却冰凉刺骨,他便低声问道:“娘是在担心爹?”
“不只是他。”平安公主微微顿了一顿,随即微微垂下了头,“我这几天右边眼睛一直在跳,虽说我知道这是迷信,可听到最近那么多事情,总觉得有些难以放心……千秋,你爹有一件金丝混编的软甲,想来越家也有类似的东西,你这几天出门最好也穿一件防身。”
她说着就侧头朝越千秋看去,认认真真地说:“一南一北几乎先后册立太子,却都不能说完全是天子真心,而是为情势所逼,这不是好兆头,怎么小心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