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个字词全都能听懂,可合在一起这一整句话,就连刘静玄也被越千秋弄得有些糊涂了。
冯贞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离家出走的千金小姐,她什么时候能做家里的主了?
然而,刘静玄到底沉得住气,此时高深莫测坐在那里,心下却快速思量越千秋这话到底有什么深层次的用意。而他用最快的速度搜寻记忆,终于发现他似乎对大名府冯氏这个名词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比他更快反应过来的,是那位太子殿下。
“大名府冯氏?难道这位姑娘你出身的是那个大名府冯氏?”
刚刚彭明对刘静玄说起此行经过时,小胖子也在旁边竖起耳朵静静听着。他倒是知道眼下这种场合是他最好的学习机会,反正除却相关人士,没人知道他是太子,多听多看少说是正经,而在那时候,他就觉得大名府冯氏这五个字有点耳熟了。
而越千秋一个结盟的提法,终于完全勾起了他的记忆。此刻他忘情说出那句话后,见冯贞一瞬间面色惨白,刘静玄有些无奈,而小猴子分明还在发懵,另一边的周霁月正用有些嗔怪的表情看他,想到庆丰年陪着萧敬先在外头榷场乱逛,他不禁一阵庆幸。
如果萧敬先在,还不得立刻为了爱妾与人针锋相对?不过,他好像心直口快了点……
于是,看到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眼圈完全红了,仿佛是使劲憋着才没有哭出来,哪怕小胖子最讨厌爱哭鬼,此时却知道自己说话这场合不对,身份更不对,慌忙硬着头皮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嗯,大名府冯氏挺出名的……”
见越千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越发明显,小胖子就是蠢蛋也知道自己越说越错。然而,事到如今,他知道再解释只是徒劳,干脆就转而口气强硬了起来。
“反正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做错事情的又不是你!就算你家为了那件事焦头烂额,外人墙倒众人推,那也没关系,武品录中从上三门到下十二门,哪一家没有蒙受过不白之冤?”
虽说用不白之冤四个字来形容冯家,那纯属用词不当,但越千秋还是给小胖子的急中生智打了七分。当然,如果真的冯贞因此而认定冯家是被人诬陷,那他就为难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终究还是向着好的那一面发展。就只见冯贞使劲一揉眼睛,随即就抬头挺胸说:“做错的事情就要敢认!不用你安慰我,我知道,确实是我家长辈做错了事情,我这个做晚辈的被人说两句算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看向了已经坐直身子的彭明,愧疚地低下头说:“彭大叔,之前你好心救我帮我,就算冯家现在这场劫再难过,我也不想连累你!而且,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自己知道,冯家怎么也轮不到我做主,而且我也没什么本事,铁骑会值得更好的盟友。”
她冷冷瞪了越千秋一眼,期待看到他因为好心喂了驴肝肺而错愕甚至气愤的表情,结果看到的却只有他那笑眯眯的脸。这下子,她顿时有些泄气,毕竟,她抛开可能存在的一丝希望,就是想让这个信口开河的家伙看看女孩子也能有志气独立支撑家门,可结果却事与愿违。
然而,同样注意到越千秋那笑脸的刘静玄却听出冯贞只是一味赌气,可是当他发现彭明那越发犹如捡到宝贝似的表情之后。因此,他就恍然大悟,索性沉下脸来扮一回黑脸。
“冯姑娘倒是好志气,可你要是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那你还能有如此志气否?”
“大名府冯氏现如今是什么情形,我正好略知一二,你两个兄长从前借着家里的势头,给别人的官司出过力,但那是人命官司,你家势头正盛的时候当然没人敢拿来说嘴,但你家势头不好的时候,应景翻了出来,一个不好他们就要坐牢甚至流放!”
小胖子没想到刘静玄竟然还会吓唬人,不由得讶异地盯着人直瞧。然而,即便他那视线带着几分惊疑,刘静玄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在看到冯贞面色惨白时,继续在她心头上下摇摆不定的秤上加了又一根稻草。
“至于你的父亲和叔叔,他们最初是收了裴旭一个庄子,可后来发现裴旭官路正好,就反过来年年给裴家送礼,求着裴家庇护,在大名府同样是一手遮天,比你两个哥哥做的事情还要更险恶,说一句不好听的,杀他们十次八次,也不嫌为过。刚刚别人说你无辜,但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一人犯罪,满门受牵累,你可知道?”
心乱如麻的冯贞自然答不上来,而小胖子却正好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见刘静玄没有解释的意思,而越千秋正笑着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就立刻接上了口。
“那是因为既是一家人,就要对家人负责,至少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做好事还是坏事,如果他们是做好事,就应该支持他们,自己也不妨亲自参与,如果他们是做坏事,那么就应该竭尽全力地劝说,让他们走上正途。否则,等他日大错筑成,无可挽回的时候,对犯罪者丝毫没有尽到义务的那些家人,当然会因为他们的失察而不得不承担责任!”
冯贞简直快被刘静玄和小胖子这一搭一档给逼疯了,下意识地叫道:“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不是敷衍塞责的理由。”小胖子这次终于找到了一点做太子的气势,义正词严地说,“谋反的人,他的至亲也能说不知道,但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察觉到端倪,这才纵容出了一个大逆的犯人,所以他们不能因为不知道而脱罪。”
“我……”冯贞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家里,长辈和亲人会容让自己的倔强和赌气。一想到父兄可能真的会因为那些她不知道的罪行受到惩处,她不禁悲从心来,竟是一下子瘫坐在地,可她没有失声痛哭,而是强忍抽噎竭力抬起头,用袖子擦去了滚到眼圈边上的泪珠。
“可冯家都已经这个光景了,如果我拉上彭大叔,不是会连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