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进入了盛夏的六月,只清早方起的日头,便已经略带着几分热意,待到正午时,更是热得犹如背了一个火球般,连树上的知了似乎都禁不住这炎热,嘶声烈气的叫起来,让人不由的心生烦躁。
细微的声音响起,埋案批红的建恒帝疲惫地抬起头来,将手中的御笔搁下,身旁忙有内侍上前来递上降暑的冰巾,建恒帝接过擦了擦,随即问道:“冯唯呢。”
那内侍闻言忙颔首道:“回陛下,冯公公去了通政司。”(注: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尤其是臣民的密奏,可直接交由通政司上呈。)
建恒帝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将冰巾递过去,接来新的冰巾搭在额上,舒服地靠在榻背上道:“再搬个冰鉴来。”
话音一落,那内侍连忙应声下去了,不过片刻,几个内侍便小心翼翼地搬着一个鎏金的双层冰鉴走了进来,放在角落里,冰鉴外层的冰块丝丝的冒着冷气,萦绕在殿内,一阵舒爽的凉意渐渐侵入皮肤。
建恒帝微微阖着眼歇息起来,一旁的内侍则小心地搬来带轴的风扇,命一个小内侍拉动扇叶轴心的绳索,扇叶便自动旋转起来,渐渐掀起习习的凉风。
此时殿外却是酷暑难耐,侍立在门外的宫人皆是大汗淋漓,额际的汗几乎沾湿了头发,让他们不由低下头,迅疾地拿袖子擦了擦,又重新站好。
这时一身紫袍的冯唯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托着带锁盒子的小内侍,来到石阶下,众人忙弯腰行礼,冯唯微微点头,抬头扫了眼被晒焉的内侍们,一边走上石阶一边道:“这几日暑热,诸位都辛苦了。”
众人闻言忙道不敢,冯唯却是在进门的那一刻微微侧首道:“今日每房加一盏冰镇酸梅子汤,一会子换班时便去饮了,去去暑吧。”
此话一落,众人更是难掩欣然与感激,礼轻情意重,虽是一盏酸梅子汤,也是不易,宫里的吃食都有定例,这多加的一盏非圣上金口,那钱自然是由冯督主从自己的份例里掏了,摊上这样的管事,他们如何不高兴。
这要搁从前魏安那个老家伙,何时将他们这些看门的看入眼过,如今他们算是遇着好人了,想到此,众人在心底对冯唯越发敬重。
当冯唯走进内殿时,瞬时觉得冰凉丝丝扣扣的袭来,抬头看到阖眼歇息的建恒帝时,冯唯默然摆了摆手,示意伺候的内侍莫要出声,只转身从身后小内侍手上接过盒子,亲自送至皇帝案前,不发一声的搁在上面。
“回来了。”
建恒帝的声音陡然响起,叫冯唯手中微微一顿,随即忙两手交放于前,低头恭谨道:“是奴婢吵醒陛下了。”
建恒帝缓缓睁开眼睛,轻轻起身时,额上落下的冰巾被他一把捏住,冯唯忙要去接,建恒帝却是示意身旁的内侍接过,随即转而看了眼案上的盒子道:“你亲自将钥匙取来。”
“是。”
建恒帝话一落,冯唯便应声而去。
原来,当年方坐上龙位的成祖便发布了上谕,命通政司特造上锁的密疏奏盒,用以搁置最重要的官员密奏,且每一个盒子都有所编号,而相应的每一个编号的钥匙皆锁在皇帝处,因而密疏一旦放进盒中,除了皇帝,无人能打开,也无人敢打开。因为成祖还特意规定,凡私开密奏盒,或拆开密疏泥封者,论情节轻重,处以杖六十,甚至是斩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