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呼呼——”地吹着,顾砚龄不知道已经在这隐隐灯火下的夜路里跑了多久,明明能听到自己胸腔间渐渐急促的喘息声,却是一路也未看到萧译的背影,她能够感受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与失态,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发髻散落,发丝摩挲在颊边的微痒触感。
可她此刻已没有了整理的心思,她只担心萧译,作为妻子,她很明白,太子与萧译之间那份无可替代的父子之情。在萧译的心中,那份情太重,太深。
她不知道,若太子当真骤然离世,萧译又该如何去接受。
直赶到了慈庆宫,那通明的灯火却是将顾砚龄的一颗心照的更冷了,快步提着裙尾跑进去,看着满院站满了将头埋下,哀戚不语的宫人,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走到了东殿的殿前,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却是不再那般巍然地立在她的前面,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一切的支撑,颓然而萧瑟,就那般静静地背着月光,沉重而默然。
顾砚龄几乎是本能地提裙跑过去,直到了身侧,萧译终于有所动地侧首,一双眸中承受了太多复杂而痛苦的情绪,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刻顾砚龄才明白。
原来她的夫君,也会害怕。
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覆了过来,萧译看到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妻子的眸中携着鼓励与支撑,即便含着泪,却还是努力抑制下去。
“进去给父亲请安罢。”
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仿佛今夜仍旧是寻常的一夜,可每一个字却都抚过了萧译的心。
几乎是一瞬,萧译的眸中微热,唇角翕合间,终于溢出一个沙哑的字来。
“好。”
当夫妻二人携手进入殿中,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渐渐地拉长。
层层的纱幔仿佛一层又一层阴翳的天色,将人紧紧的裹挟,几乎透不过气来,越往里走,明明烛火的光芒越亮,那一颗心却是越来越暗,仿佛看不到光明。
渐渐地,女子的啜泣声如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推入耳畔,将沉沉的落石坠在心上,不堪重荷。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建恒帝近乎癫狂的暴怒声从槅门后猛地传来,随即瓷器炸裂声与嫔妃们的惊哭声便直直传入顾砚龄与萧译的耳中,当他二人迅疾地赶进去,便见一个毫无生气地身影就那把躺在病榻上,榻前跪满了六宫的嫔妃,和慈庆宫的一众良娣侧妃。
太医院的太医们皆战战兢兢地跪在脚踏下,卑微而害怕地求饶,而建恒帝却是浑身氤氲着来自于地狱的气息,冷漠地站在榻前,斑白的发髻因为激烈的动作而松散,发丝凌乱地落在鬓边,只见他双目怒睁,死死地盯着脚下那一群低到尘埃的人,眸中泛着杀意的红,仿佛脚下那群战战兢兢向他不住求饶的太医,便是要夺去他最心爱的儿子的罪魁祸首。
“废物,废物——”
建恒帝的嘴中轻念着,此刻他佝偻而绝望的样子,仿佛一头失去孩子而暴怒的野兽,近乎嗜血地看着眼前的人,下一刻,便见他陡然摇摇欲坠间,一步一步朝着那榻前的太医们走去。
元皇后几乎是本能地上前去扶,却是被建恒帝猛地拂袖甩到一边,险些撞到高几上的盆栽,幸得被一旁的宁贵妃搀住,才躲避开来,却也是唬的脸色一白,喘息艰难。
萧译当即察觉出异样,连忙要赶上去,可就在这一刻,建恒帝却是陡然眸光狠戾,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时,便陡地转身从殿中承奉太子佩剑的朱漆木架上取下那柄剑来,在众人倒吸寒气之时,便听得“唰——”地一声,建恒帝手中紧紧捏着长剑,一把将箭拔出,发出了冰冷而慑人的声音。
这一刻,建恒帝已然陷入癫狂,双眼通红地看向那几个吓得僵硬的太医,将剑鞘扔下之时,便已携了杀尽天下人为爱子陪葬的杀意,朝着那些太医劈下去。
“朕要你们都给太子陪葬!”
几乎是一瞬间,殿内便乱做了一团,原本跪在地上低头哭泣的嫔妃们都惊恐地瘫软在那儿,出于本能地惊叫出声,蜷缩着朝后退去,而那些太医虽然害怕的出声求饶,却是不知是害怕的忘了躲闪,还是不敢躲闪,竟都愣在原地,眼看着那锋利的剑刃便要落下来,随时都能血溅当场,让他们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