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名门娇女,如今的染病废人。
她的一生经历了太多,仿佛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在污泥之中,早已变得面目可憎。
如今便是上天的报应罢,想到这里,徐成君伸出手,摊开掌心,再一次看那殷红的血迹时,却不再刺眼,仿佛是一蹙又一蹙盛开的红梅,竟看出了几分异样的美来。
再阖上眼时,徐成君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冷了,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里,渐渐地,胸腔内的浑浊似乎一点一点消散了,恍然间,她仿佛躺在云里,雾里,轻飘飘的,如那随风的影儿般。
在一片朦胧之中,她仿佛看到了太多的人,杏春,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当她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时,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夺目,仿佛在一点一点的温暖着她。
而在那光芒的尽头,是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一如初见般温和如玉,哪怕没有看到脸,也让她忍不住提裙跑去。
躺在那儿的徐成君仿佛睡熟了,唇角嫣然勾起间,竟是从未有过的恬静与温柔,如同从前的少女。
“谢昀——”
朦胧而含糊的余音自唇角溢出,白茫茫之中,那个身影似乎有所感应,一点一点偏过头来……
窗外的寒风越发凛冽,拍打的窗户噼啪作响,而此刻的屋内却是陷入无尽的沉默,寂静中,躺在床上的身影一点一点平息下去,直到最后,变得冰冷没有了一丝温度。
在这个深秋的季节里,身患肺痨,被浣衣局赶出去,扔入北宫自生自灭的徐成君就那般孤身一人的去了。
直至翌日,她那早已僵硬如石的尸体才被守着的宫人发现,虽然曾贵为御前女官,终究又被贬成了一个卑微的宫女。
按照宫里的规矩,徐成君的尸骨被烧成了灰,与众多不知姓名,不知年纪的普通宫女一般,填入了宫里最为偏僻的枯井之中。
许多文人墨客闻之,不由为这位大兴第一才女唏嘘感叹,只可惜,虽有咏絮之才,却无停机之德,这样的结局,终究是自己种下的果罢了。
……
“点火吧。”
自家公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炉默然应声,随即将火折子靠近炭盆,火星触碰到花灯的流苏,一点一点燃烧卷起火舌来,不过片刻,便将上面褪色的嫦娥奔月图吞噬,一点一点化为了灰烬。
星火的光芒印照在谢昀的眸中,而他就那般默然立着。
曾经的徐成君与他而言,不陌生,却也不曾有过情,对于曾经的出手相助,他有着感激之心,可对于她后来的种种所为,也让他有着不齿之意。
直到听到她离世的消息,仿佛曾经的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
曾经的他欠她一份情。
而她最终向他要的,也只是将这一旧灯送去给她罢了。
这一份情,似乎就该随着这一盏灯而缘尽了。
骤然的温暖让谢昀收回了走远的思绪,侧首间,崔知晚温柔的眸子让他更加温柔如水。
“你怎么来了。”
谢昀说话间,转身小心护住又一次身怀六甲的爱妻,崔知晚闻言由着谢昀环住,伸手替他拢着斗篷的系带道:“天冷了,为你添件衣服。”
说到此,崔知晚微微侧头,看着那渐渐燃尽的花灯,语中轻声道:“想必,她也收到了。”
转头间,看到谢昀眼中的安慰与踌躇,崔知晚当即含笑道:“生者已逝,那些旧事便过去了,她的心虽只有你,可我却知你的心不会在她处,她曾经相助过我的丈夫,便也是我的恩人,既然她希望你以此还她这个人情——”
看着那烧为灰烬,只余残缺骨架的花灯,崔知晚语中轻缓道:“如今便算是还了,日后,你便只是我一人的了。”
听到这看似强势而倔强的话,谢昀的眸中暖意更甚,双手将怀中的人揽的更深了几分。
“我的心,只在你这儿。”
耳畔的话幸福而温暖,崔知晚的眸中不由泛起模糊的湿意,却是双手环住谢昀的腰,侧首躺在他的怀中,只想享受这一刻的美好。